“这后燕、南燕,国号都是个燕字,国主也都姓慕容;他北魏拓跋,世代又与慕容氏通婚。这天下也太乱了,一姓之间犹要相杀,氐、羌、鲜卑、匈奴、羯,不同文不同种,更是扰得中原几百年不得安宁……”
拓跋珪耳聪目明,闻声大笑道:
“小兄弟,寡人南北杀伐,正为终结乱局。天下安定,在于一统;五胡乱战,中原的归属只能有一个姓氏,那便是我拓跋!”
庭中文武,蒯、丁众人,闻言凛然。
“黑哥,你且听着!”
“小人恭听。”刘裕道。
“兴仁寺里,寡人曾与你讲佛论道。洛阳是北土佛国,伽蓝寺佛塔,敕镇洛阳数百年,其价不能以俗眼衡量:南燕以这佛塔为饵,诱我将战局摆在后秦——寡人实则也不惧战端四起。”
“今日灭秦一郡,后日拔秦一城,寡人灭秦,正如蚕吞桑叶,不急一时。这一秦二燕,早早晚晚,都逃不脱我大魏的剑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去洛阳送塔,寡人绝不抢夺。有此塔,后秦也不能久活;寡人不夺此塔,洛阳也躲不过大魏的马蹄。寡人鞭笞天下,大魏气运昌盛,小小一个法器,岂能保佑了后秦免于战事,岂能撼动我大魏国祚半分?”
刘裕道,“陛下威加海内,雄心壮志,古来少有。只是千里用兵,北有后燕,东有南燕,真是兵行险招。”
“这南燕国主慕容德、后燕国主慕容垂,本是一母同胞。当年前秦国破,慕容氏狼奔豖突,另起炉灶,留下南北两个燕国。寡人幼年时流落北境,成人后,攻灭贺兰、独孤二部——得过后燕的扶持。燕魏通婚,他慕容垂,说起来还是寡人外公辈的长者。后燕扶持寡人建立大魏,意图羁縻我做他后燕挡箭的属国,却不知我拓跋珪为人,岂能苟且久居慕容氏之下!”
();() “再说这南燕新立的世子,是从后秦远逃归国。慕容超心志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外宽内忌,禀性凶残。南北两个慕容,与我大魏早晚免不得一战。拓跋、慕容皆属鲜卑,慕容氏容不下我大魏,寡人不急吞并后秦,定要拾掇干净了这些慕容余孽。”
“天下多事之秋,你与其沉沦江湖之间,不如与我一起……”
刘裕举杯起身,正待开口,一只黑色游隼从庭外飞来,飒踏如流星飞电。
“翻羽青?”拓跋珪架了那鸟,取了鸟爪上缠着的文书,脸色微变,道:
“后燕开战了。后燕太子慕容宝,领兵八万,已从五原郡开拔,兵锋直指我大魏北都盛乐城。燕兵长驱直入,已经收降了我北境三万户部落,抢粮百万斛。”
文武嘈杂。
拓跋珪面色转瞬如常,微笑道:
“壮士,你如不急着前往洛阳,可愿随寡人临阵而观,好好看看我大魏军威,如何雄壮。”
“只得遵令,小人还欠着陛下。”
“区区衣帛、金银,不足为道。何来相欠?”
“兴仁寺里,人命三条。”
拓跋珪大笑道,“当日的玩笑话罢了。大魏谋臣如云,我麾下更有元从二十一将,各个龙骧虎视,勇冠三军。寡人一双赤手,光着屁股开创了北魏基业,万事不低头求人——
黑哥,大魏的情侦不是玩儿的。你本名刘裕,字寄奴,晋国丹徒郡人氏;父母兄弟、未婚之妻,都在京口。我干不来掳掠亲属、断你南朝后路、强逼你仕魏的事情,那都是鼠辈行径。对你连日赏赐,皆因寡人惜才,更兼与你投契。
风云变幻,识时务者,攀龙鳞,附凤翼——寡人自是隐凤潜龙,天下英雄,终将入我网罗。如今后燕开战,自寻死路,你要想看我军容,可随大兵西行;如果挂念家中,咱们在此一别便是,他年寡人提兵南下,你我少不了相逢。”
刘裕一笑,道:
“亏欠陛下三命,刘寄奴情愿先从西行,还你三桩大功了帐。”
“传令三军,弃梁郡,开拔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