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今天的课业,周清贞又微笑的面对那件衫裙:“姐姐下月初五是你十七岁芳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
“嗯,到时候我送给姐姐。”
周清贞剪掉桕烛过长的烛心,拿出一本比较少见的书册开始抄写。
三更的梆子‘梆、梆、梆’的响,周清贞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手指,把抄好东西仔细收拾好,脱去外衫,从炕柜里拿出春花旧褒衣抱在怀里。
拉开姐姐的被子盖好,周清贞亲了一下褒衣,再把它完完全全收到被子里抱好。
“姐姐要乖,小心着凉。”
礼物
“既然想通了,为什么还要糟蹋自己?”春花忍着怒火问道。
王青妹惨笑低头,脚尖在地上踢了一下:“我已经这样了还能指望什么,不如趁现在挣些银子将来出去远走他乡,以后或者找个不嫌弃的老实人嫁了,或者收个孩子养老总是条出路。”
才十五岁的少女本该是明媚娇妍的年纪……可王青妹身上只有被催熟的畸形。稚嫩来不及长大,像是被腌制过青菜,绿色还在只是暗淡衰败让人无能为力。
春花心里沉甸甸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有什么法子能帮到她?
“青妹这话算得上通透,你还有两年就能出去,手里没有银子,难不成你要再回侯继德家,还是出去做暗门子?”
望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檐下听她们说话。
春花一瞬间涌起很多话反驳‘出去可以给人做工’……一个坐过牢的姑娘,不会有人愿意雇佣。
‘可以嫁人’青妹做过那种生意谁会要。春花也是常年在县里挣钱的人,当铺、药房、书局,见得人不少也懂人情世故,王青妹这样能嫁的不外乎,老、残、穷、怪……
“大不了头发一削做尼姑!”
王青妹抬起头笑了:“多谢春花姐姐好意但我不想做尼姑,妹妹就想挣点钱走的远远儿的,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秋日的天空高蓝开阔,四面高墙的樊县女牢里,春花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王青妹,明显多了几分真人气息。
春花有原则却不是死脑筋,半晌才说:“日子是你的,你选好就行。”
王青妹仿佛去掉所有包袱,语调轻松神情愉悦:“我想好了,都是春花姐姐点醒我,谢谢”
王青妹后退半步虔诚的屈膝行礼。
八月底周清贞领着如意正式上门拜访白家,白家在城东青槐巷,距城南外的东安书院十余里。
这是一座面南三进宅院,青砖滴水瓦的院墙高约六尺,敞亮的金柱大门显示主人不是平民身份。
周清贞没去敲大门,再往东几步有一座黑漆角门,进去是一进院子,迎面白生生影壁上有砖雕松鹤延年,并种了几竿绿竹。
往西过大门是两间倒座,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进了垂花门一座三丈阔四丈深院子。上房三正两耳是白敬文会客书房所在,东边三间厢房做了学堂,西边两间厢房是白敬文起居之处。
院子中间是些柳树、梅树,后来白敬文开堂收徒,又栽了几棵桃李。这会儿郁郁葱葱,下边散落些石桌石凳,倒也有几分清雅意境。
白敬文现在带的六个学生都是富户子弟,每月束脩三十两银子,可惜只前几年出了一个秀才,今年最好的也没能过院试。
周清贞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意打听的消息。
阿旺领周清贞进了二道院子先去书房扬声禀告:“老爷,周家表少爷登门拜访。”
白敬文并没有让周清贞进去,只在屋里吩咐:“你先去后院见见你舅母,前几日还跟我念叨你。”
“是,让舅母挂心是外甥不孝。”周清贞恭敬的在门外行礼,然后跟阿旺从院子西北侧鹿顶穿山进去,里边是抄手游廊。
三进院子和二进差不多大,结构也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三进院子屋檐都做成抄手游廊,院子只在四角种着些高大槐树,中庭养了几缸锦鲤。
周清贞刚进内院,便看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抱着三岁大小孩子,在鱼缸前逗金鱼玩儿,这应该是表嫂和表侄。
果然阿旺开口:“少夫人,这是周家表少爷。”
“哦……”那少妇略好奇的上下打量。
周清贞垂目揖手:“表嫂安好。”
“表弟万福”少妇抱着孩子回了半礼,说完便向上房招呼一声:“婆婆,周家表弟来了。”
“贞儿来了,多少年没见可想死舅母了。”话音刚落,屋里急匆匆走出一个中年妇人笑容满面,这便是周清贞的舅母李云芳。
“劳舅母挂念,都是外甥不孝。”周清贞神色温和躬身揖手。
李云芳几步赶到周清贞身边,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笑语晏晏:“小时候就是一副金童子长相,喜的人恨不能抱回家养,如今越发出挑。”
“舅母谬赞外甥不敢当。”
李云芳还是欢喜的模样:“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跟你舅舅、舅母也见外。”
“多年不见,一点孝敬应该的。”
李云芳拉了周清贞的手去上房,边走边说:“可不是好些年没见,说起来这院子你才第一次来。”
周清贞垂目微笑随着李云芳往上房去,确实第一次来,这里比原来樊县的白家老宅,不知高档出多少。
他娘当年聘礼中的千两白银全在这里,再瞧瞧今日的李氏,绫罗绸缎珠翠步遥,哪里还是当年通身金银的村俗模样。
不过这见人就笑,看似火热的神色倒没有分毫变化。
李云芳拉周清贞到下手坐了,自己才去上首坐定掏出帕子拭眼:“看见你就想起你娘,我那苦命的妹妹,我嫁到白家她才十岁不到一年公婆去了,都是我拉扯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