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厌恶了一辈子的体制内特权,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反而有了一丝卑劣的庆幸,如果当时卫致不在,她的煎熬,只会更久。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
听妈妈说,好几个和她一起查出来的病人,都因为没钱,选择不治。
明明有医保,却依旧因为那部分报不了的开销而对治疗望而却步。
每一次有重症病从身边经过,卫致都不让她看。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陪护交班,交流医生的信息,探讨接下来的安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他很懂得哄妈妈开心,他在,不仅是江晚月,妈妈也很安心。那段时间,卫致是他们母女俩…唯一的依靠。
那个在法律上称之为母亲丈夫的男人,无影无踪。
“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妈妈抓着卫致的手,虚弱道。
这句她听了无数次,最方案的话,在此时此刻,突然,很顺耳。
卫致笑了:“我本来也是您儿子啊。”
……
其实如果早一点来医院,根本不会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母亲一直讳疾忌医,是疼到受不了了,才去医院挂的号。她那么一个逞强的人,该是有多痛才会自己来医院?
她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那一次来医院实在是害怕才会打小庄阿姨的电话吧?
她无心去责怪她,责怪起不了半点作用,她只是每天在心里祈祷。
她愿意折寿,只要让母亲多活几年……
母亲有和她说过她这个病的起因,她嘴上说着无所谓丈夫的背叛,实际上却每天都在被折磨。她把活泼开朗留给了大家,把隐忍煎熬留给了深夜的自己,在那些她被丈夫背叛折磨到一夜一夜睡不着的晚上,都是癌细胞活跃的舞台。真正得了病之后,才知道,一切都不值得。 母亲很坚强,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在看到她望着她无措的时候,她有反省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气自己没用,不能多陪她孩子几年。
花芏理每天都会信息问情况,总是想着从北京回来,她和卫致一直都让她不要浪费时间,说这边人手够,她回来会影响工作,压着她不让回。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计要奔波,母亲的病是她的责任,不是好友们的责任。
即使人在千里万里,但花芏理给她的鼓励,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诺诺和果果,隔3差五就会来医院,果果总是能说很多他的蠢事逗妈妈开心,他们一来,阴暗的病房就会变得阳光明媚。
小庄阿姨每天都煲汤带过来,自己来不了,也一定会让卫致带来。阿姨们也隔3差五的来看妈妈,和她说说话,帮忙洗澡,带些营养吃食。
那段时间,林湾也经常来看妈妈。林湾来的节点也很怪,是卫致不在的时候,照顾母亲的态度也很细心,只是有意无意的和母亲说着她和卫致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那种…卫致女朋友的姿态,让江晚月很烦躁,那种烦躁说不出是什么,硬要说个所以然,大概是林湾给她一种,她江晚月好像是林湾和卫致的小3一样?尤其是她用“正宫”姿态面对她和母亲的时候。
其实她做得很好,对母亲和她都很礼貌,明明说得都是和卫致相处的事实,但是那种姿态就是说不出的欠打。江晚月其实很想说,她真的和卫致不熟。但是…她确实,在承卫致的情,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吞苍蝇一样忍受有礼的林湾。
就算把卫致所作的一切归根到他和母亲的感情,小庄阿姨的叮嘱,卫致做的一切,都太过了。林湾和卫致,本来就是一对。她没道理一直承卫致的情。
她知道卫致什么都不缺,只能把几幅自己珍藏的师祖的画,送到小庄阿姨家。
直接送钱不好,他家也不缺钱,师祖的画,这两年,在香港得拍卖价格都很可观,也算还了卫致的人情。做完这些之后,她和卫致了信息。
江晚月:谢谢领导这段时间的帮忙,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妈妈。您还有很多工作,就不劳烦您总是医院单位两头跑。以后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然后,她和林湾挑明了说,谢谢她的看望,以后母亲她能自己照顾。
“谢谢你和领导对我们母女的关照,我妈妈现在有我就够了,让他好好陪你吧。”
林湾虚头巴脑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效果立竿见影,终于没再来了。
……
章程芳不愿意在医院插管子,她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她。
医生默许了。
大家都很清楚,早晚的事,早或晚罢了。
接着,就是相亲遇到他,再到和他结婚,再到……
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本来以为时刻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那一刻到来,是做再多心理建设都没用的,心口的钝痛,决堤的眼泪,绝望的人间。
她选择的是……
逃避。
哭了3天3夜,把艺廊的事甩给师父,自己一个人搭上了能看人间百态的绿皮,在外面游荡了整整一年。
走哪算哪,什么都不管,只想远离那个城市。
逃避是江晚月的天分。那一年一边被失眠折磨,一边走南闯北,一边治愈自己,一边走出困境。人生本无意义,她把一切归于命运,把人生当成体验。
江晚月还是江晚月。
只是,长大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