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屏风后,解下外袍。
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竹制的屏风半疏半漏,其实挡不住什么。
也无须挡什么,脱了外袍还有里衣,都是男子,有什么可看的?
风承熙这样想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像是粘在了屏风后。
心头微微热,口舌也有点干,连灌了两杯茶水。
叶汝真换好外袍走出来。
风承熙那件比她的略长一些,袍袖也略大一些,但好在天晚,应该看不出来差别。
她着实是不知道风承熙换衣裳是为了什么,叮嘱道:“臣那件袍子略略被打湿了些,明早让下人先熨熨干,陛下再穿。”
“嗯,知道了。”风承熙握着茶杯,应道。
叶汝真走到房门前,手碰到门栓之际,回过头来,行了一礼:
“陛下,臣替舍妹谢谢您的赏赐。”
那并非单纯一套饰,而是皇帝给出一张护身符。
明日但凡有人想拿“叶汝真是商贾之女”取笑,看一看那套饰,都会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胆子有几斤重。
“既是谢恩,怎么不让令妹来?”风承熙道,“藏得那般严实,好像叫朕看上一眼就会掉块肉似的。”
这语气颇为不悦。
换作以前叶汝真或许会诚惶诚恐,再三解释,此时却是清楚得很,他也只是抱怨两句罢了。
于是她笑了笑,在门外带上房门,“郗兄安寝。”
房门“嗒”地一下,轻轻合在一处。
外面脚步声渐远,紧跟着说话声依稀传来,大约是白氏在问话。
再过了一会儿,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只剩淅淅的雨声,悄然打在花叶上,浸出了清甜的香气。
叶汝真一走,屋子里就静悄悄的,时光仿佛都能落地生响。
之前在明德殿里,他便是这种感受——平时已经住惯的宫殿不知为何变得空空荡荡,听到一点动静就会下意识抬眼望向叶汝真常坐的位置。
他看书或批奏折的时候,叶汝真就坐在对面,面前摆着起居注。
但那基本是装样子的,她要么会瞅着窗外桃绿柳绿呆,要么会轻手轻脚趴在窗子上看檐下的燕子垒窝,再要么就撑着脑袋打瞌睡。
起初康福会提醒叶汝真不得在君前失仪,后来康福还没开口,就被风承熙一记眼刀制止了,然后奉命去取毯子过来。
叶汝真睡着的时候,总是很香甜的样子,眉眼舒展,脸色红润,双唇不老实,时不时便要咕哝两下,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叶汝真能趴在桌上睡一下午,风承熙就能托着腮看一下午,墨迹晕在了龙袍上,也浑然不觉。
但今日叶汝真为着明日妹妹入宫的事,早早便下了值。
风承熙一个人坐在偏殿的书案后,无数次抬头,眼前都只有空荡荡的椅子。
再回到寝殿,更是冷冷清清,半点声响都没有。
风承熙待不下去了,命康福取官袍来更衣。
康福看了看天色,迟疑:“陛下,这天恐怕要下雨……”
风承熙倒没注意到天色,顺着康福的视线抬头一看,果见天色阴沉。
叶汝真不在,好天气都走了。
不过……
下雨天,岂不正好是留客天?
一切皆如他所愿,只是万没想到,到了叶家,还是要孤枕独衾夜难眠。
他起身走向屏风后,叶汝真换下来的官袍就搭在架子上。
青绿色的一抹,如同初春时临水的嫩柳,单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他拿起衣裳,铺在枕上,躺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帘帐内,隔绝出一个小小世界。
这个世界里,呼吸间全是叶汝真的味道。
可以安稳睡觉了。&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