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香的侍女忙出列跪下,道:
“奴婢一时失手,应是合香时白芷用的多了些。”
三公主也不跟她多话,摆手让人把香鼎取出重新再点,因被打断了思绪,一时间坐在妆台前也是惘然,便又起身来,挽上披帛,由侍女提了两盏宫灯在前引路,款款行去了隔壁掌珠的厢房。
掌珠也未睡下,正在跟侍女闲话。见萧玉嬛过来,开心的掀开珠帘,邀约她:“楚楚姐姐过来跟我同睡罢!”
公主乳名楚楚,当然此名讳也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称呼。郗后曾留下三位嫡公主,三公主是最小的一位。因出身尊贵,日常不但武帝厚爱优待,就连身为东宫的太子萧统,见之三位皇姐,也是先行执礼。
但萧玉嬛却与掌珠交好,无顾两人之间相差了十来岁的年纪,反倒是自在的如一同长大的姐妹。
她见掌珠敞着上身的小襦,明晃晃的灯火下只见那一大片如雪一般的凝脂,再加上酒后宿醉,更兼得两颊如霞。
这样粉雕玉啄的美人儿,就如同一件上好的珍品瓷器一般,让人见之忘神。
萧玉嬛褪了外面的披帛,只着一件薄薄的对襟小衣挨在掌珠身侧。
两人躺在纱帐内,玉枕相连,万千青丝如瀑,堆泄在绣满百花的藕色丝缎上。
“你这帐顶上挂着的茉莉花球的香味倒是很适宜,谁扎的呀?竟把我身边的那两个蠢材给比下去一大截。
掌珠便随意一指站在帐外的青鸾,忽然转眸,看见花球
上飘落下一片洁白的花瓣,于是摊开玉手去接。
萧玉嬛也学她的样子,轻轻晃了晃床帏,须臾,掌心也多了两片洁白。
“这花球有趣,我也叫人学来。”
又道:“你这位玲珑的人,可否借来给我用一用?回头教我身边那两个如何扎花,再劳烦去看一看我房里先前点的香,是不是分量有些不准?”
青鸾看着掌珠,掌珠便点了点头,她便屈膝告退,随三公主的人去了她的寝阁。
房内焚香的金鼎早已撤下,由奉香的内侍抱下去了。青鸾进屋时窗户都已洞开,不过窗棂上糊着一层烟罗色的窗纱,一室幽香之余,隐约闻见些许酒香。
她便问身边公主的侍女:“殿下晚上喝了许多酒?”
侍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有些不以为然道:“公主有睡前饮几杯美酒助眠的习惯,当然调的香也是相宜的。咱们府中用的安息香是选了南海波斯国上贡之物,只是今晚合香的时候,多了半钱白芷,味道便烈了些许。”
青鸾用心查看过余下的几个金鼎,因是盛夏,房内搁着的几个鼎子,只烧了一个。余下的香灰都是冷透了,显然一无所获。
其实公主身边的侍女,是观戏一般的心态看着她的动作的。总归是外人,又是这样的受命,青鸾知道,自己得静下心来,哪怕在这屋子里枯坐一夜,也得琢磨出个一二。
那边纱帐内,掌珠跟萧玉嬛仍在闲话家常。
萧玉嬛
喜欢品酒,因此府内聘请了诸多酿酒的高手。她与掌珠说起自己最近亲手酿下的绿糯新荷酒,末几转头,却见掌珠有些怔然。
“楚姐姐,好像东宫那边有人在抚琴。”
萧玉嬛便叹气,又皱眉,隐含不屑之意:“肯定是沈侧妃,她年前不顾死活的要嫁入东宫,如今才知道空闺寂寞。其实太子殿下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修行,如今早已不近女色,她这是作茧自缚。我能理解她心里的失落,不外乎是先前以为嫁入东宫就是繁华锦绣无上荣宠,可惜太子殿下生的太睿智对世事也太淡泊。他适合编书做学问,要专注于此,会是古今难得一见的大学者。可他却又偏偏生下来就是太子,这是比做学问更无法推拒的职责。对于世间等闲女子来说,一个太子有这样的性情便等于不思进取,就是脑子有病。但也只有他,才担得起昭明二字。我左右看不上这沈妃,她没有半点沈家人应有的风范。要我说,她如今独守空闺,将来也肯定生不出儿子来,还不如自请归家去呢!以她祖父那点面子,父皇肯定厚待她。”
掌珠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那她深夜抚琴,难道是为了能让太子殿下听?”
萧玉嬛哈哈一笑,揶揄道:“当然不是,我想她只是慰藉寂寞罢了。不过东宫反正有太子妃嫂嫂约束着,没人能乱来。倒是你要留点神,有人啊,可是在惦记
着你那个位置。”
掌珠似乎也有些明白,问她:“那王沅溪真打定主意,要进我湘东王府?”
萧玉嬛不容置疑的点头,冷艳的唇角泛起一丝有些冰凉的笑:“如今这情势,是即便她不想,他们王家也会想尽了办法把她塞进来。更何况,你那个婆母,咱们的修容娘娘,可是一贯不甘落于人后的。不过她也不想想,王沅溪在王家算什么金枝玉叶?那王灵宾可是比她尊贵许多,还为三弟诞下了皇子。一个正妃,一个却连做妾都要寻门路,王家内乱也就罢了,约不住族中之人,瞧着这般广撒网,也不怕人耻笑。”
王家是百年望族,到了本朝虽然已远比不上从前晋时的风光,但依然盛名在外。只是如今当家的王骞行事手段不如父亲王俭那般强硬,于是族中陆续有人与其相争。
但这种大家族之间的分歧,内中到底如何,孰是孰非其实很难论断。
如王家旁支想将自己女儿王沅溪塞进湘东王府来,此事掌珠早已有所风闻。不过如今是碍着她跟七皇子萧绎还没有圆房,所以没人敢去皇帝跟前请这个旨意。
以王家的身份,还不至于把人无名无分的送进来,只做个姬妾。
最起码,也要谋个侧妃的位置吧?
可是湘东王妃是皇帝亲自选定的,要塞人进来她这里,就必须要皇帝点头首肯。
可如今皇帝忙着修佛呢,十天半个月也难得上一次朝,更何来
精力理会这些俗事?
于是,掌珠便也当做不知道,作壁上观。
“下月初九,便是丁贵嫔生辰。她今年四十华诞,父皇已下旨让内务府隆重操办。所以——”
“所以咱们又要戴着面具进宫去应酬这些菩萨们,哎,真是搞不懂,你说本该是吃吃喝喝听歌赏舞的大好时光,为什么她们就喜欢拿来算计别人?难道她们不饿,不喜欢跟咱们一样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