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鹅黄的宽袖搭这浅云,还是品月的大袖衫更妥当?”
小花从垂花门处亲自捧着梨花木托,从外间入内,便见姑娘各手捻握着一外衫,站在铜镜前来回比划。
室内的小丫鬟们有的欣赏前者,有的支持后者,叫宝知更为纠结。
虽说明日相约,她提前一夜便开始思索服饰。
“姑娘,这是鈙满楼刚制成的一批饰,侯夫人让姑娘先选。”小花笑嘻嘻地捧上前来。
宝知一望,便觉眼前亮敞得很。
她偏爱步摇,却不想叫旁人得知了喜好去,故常挑些簪啊钿啊来。
可明日要同衍郎一道出行。
她想叫他看看她戴步摇时的风采,即便跑马后一身汗一身灰,还需在庄子上更衣梳洗。
旁人看来不过是宝姑娘拨弄着托盘上浮光跃金般的珍宝,却不想那姑娘的心早已逡巡到雍王府,眼巴巴地钻进瘦瘦高高地公子衣领。
那场靡餍好似一场梦,叫宝知回去后不住忆起一遍又一遍。
没想着他穿着书院的学袍,看着清瘦,不想那青衣里头包裹着年轻男人的肉体是这般。
宝知被引导着攀附的肩背薄薄附上一层肌肉,线条利索,宽肩窄背,叫她现下想起忽地红了脸。
惠娘道:“姑娘,可是要如旧请了喻少爷一同?”
宝知回过神来,挑了只蝶伴花出云步摇,又随手拣了些金嵌珠花、玛瑙扭珠钗,便叫小花送回静心堂。
“不必了。”
她本不愿透露太多,可那少女期盼与心上人相约的愉悦同虚荣实在是控制不住。
“今时不同往日罢。”
敏娘还有些云里雾里,怎么过去姑娘与衍公子同游定要叫上喻少爷,当下与往日又有什么不同,皆是未过定的男女一道出行嘛。
小花回来了,听见这话,拖着嗓子道:“今非昔比!”
宝知红了脸,这会子倒生出些孩子气来:“好呀,想是我太纵容了,竟叫你寻我打趣!”
她将品月缂丝大袖衫放到小丫鬟手里,由着另一丫鬟将宽袖高高抻挂:“前些日子苗大夫送来的牛乳酥酪怕不是顺路带来的吧?”
苗大夫便是前头请来医治宝知的苗医女的养子,现下已经开始出诊。
小花娇俏的小脸即刻蹿上红绯,哼哼:“姑娘!”
小丫鬟们也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惠娘一如既往沉默着替宝知熏衣,不过她心思更为细腻,或许是姑娘有意为之。
总之,她感觉此次姑娘赴约不同往日。
不说不同以往回回携上喻少爷,便是这般拧着眉提前挑衣裳,搭着饰且是头一回。
好似过往埋藏在泥土深处、逡巡已久的嫩芽终于在风雨后,勇敢破土,同默默守候许久的匠人相见。
这种感觉之于宝知实在是奇妙。 他们之间不再是一方居心叵测,一方浑然不知。
他知道她前头利用他,却不怀疑她对他的心境。
邵衍主动坦诚自己的失望的举动阴差阳错地正中宝知的心境。
她从未同旁人提起,实际她最不喜亲近之人没缘由变了态度。
死也好歹告知一声。
两世为人,总因自身的条件,只有她挑拣为先,故而她虽未显露,却也是最为心高气傲。
是的,是她做错在先,却恨恨他不肯轻易轻拿轻放。
她须承认,自己是羞成怒才先将他定为喜怒无常,定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中了这等下贱招数,心中便是冰冷一片。
俯趴于竹林小径时她已做好最糟的打算。
不错,受灯塔二十世纪的性运动影响,这股解放性观点或多或少地拓宽现代人对于性的保守程度。
宝知可以说出一堆大道理,可是听见愈来愈近、愈来愈焦急的脚步声,她还是惊恐不已。
可不可以与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听到那声缱绻颤抖的“宝知”,即便她脑中开始混沌,却也忍不住热了眼眶。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