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蹄扬起的尘灰落尽,灰头土脸的侍卫才缓慢起身,心有余悸。
虽只是一瞬,但帝王之怒,可见一斑。
景光帝策马至甬道尽头,冷脸翻身下马,将马鞭掷于胜邪。
平云早得了信候于此,一见此阵势,心底怵。
离宫时陛下可是兴致高涨,甚至让人找出不常穿的蓝底明黄暗纹的衣袍。
可是郡主娘娘不好了?
侍奉多年,平云自是不在此间口寻霉头,只恭敬跟随其后。
至紫宸殿时,平云觑见高处来者,心中叫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下来!
景光帝面无表情,只领人拾阶而上。
“问陛下安。”
女人的声音柔媚入骨,声声勾人魂魄。
“陛下这是从何而归,可是用过晚膳?”
景光帝置若罔闻。 “见到她了吧?”女人抱着大得惊人的肚子,不顾宫婢内监的阻拦,娇笑着挑衅。
邵闻璟抬头望向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庞。
已然不像她了。
他生出一丝庆幸。
女人仍得意洋洋地说着,炫耀自己同梁县主的亲近,炫耀自己更胜一筹。
向来高高在上的皇帝现下居低,垂眸而立。
周身萦绕的贵气在此视角下消磨些许,徒徒生出几分脆弱。
人们总是对那些身含隐秘的人怀揣着不一样的感情,为他们的神秘而倾倒,也因为他们的神秘而嫉妒。
进而,把一个站在高处之人身畔的云雾扯下来,露出他自己掩掩藏藏的躯体。
这是一种何其具有快感的事情。
梁袅袅长久以来的受挫在此刻得到了圆满,下一息男人骤然扬眼,惊得她浑身一抖。
邵闻璟直凌凌地看着那张花朵一般的面容,心中哂笑。
小瞧她了,谁说她愚蠢。
也不知封亦捷推得他邵闻璟的心魔时是出于何等心境才会放心大胆告诉梁袅袅。
在他们心里,他竟是个良善人呢。
她捧着他的秘密,开始作威作福,幻想令诸侯的种种。
秘密。
即便景光帝如何联想,吸入鼻腔,绕过咽喉,滑落进柔软肠胃的气息总是无法跟秘密挂勾。
可是旖旎的脂粉,苦涩的尘土,还是浓猩血水夹着失禁的味道?
都不是。
秘密是没有味道的。
他因为因为没有味道的秘密坠落泥地,也没有味道的秘密而登上顶峰。
竟不知,在这对鸳侣眼里,他是透明雾气裹挟的蔷薇,化作散着甜美气息的磐石。
在此瞬息,他闲情逸致喟叹:真真是可爱可笑。
禁宫风水养人,再蠢钝不过的人沾染了一年半载的灵气,竟懂得沉淀着,再将计就计。
低眉顺眼的梁袅袅也懂得引君入瓮。
好啊。
很好。
梁宝知教得好。
“叫婕妤忧心,是朕之过。本想嘉奖婕妤一番,思来想去,与其赐些身外之物,不如落到亲长之上,以馈婕妤拳拳思乡念亲之情。” 男人仰头看向高处的小妇人,少有持温柔似水的腔调同她交谈。
袅袅睥睨着那俊美绝世的脸庞,早已飘飘然不知所以。
下一刻,犹如坠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