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时他还没有把茧刮掉,又或许前四年在船上干活,手上的茧又增加了几层,早已改变了原本的形状和轮廓,沈月岛不能一摸就摸出是他了。
可他依旧渴望能和沈月岛十指相扣,甚至每次见面时都会提前摘下常年戴着的手套。
因为他也想被认出来,只是知道还不能。
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踽踽独行,习惯用霍深的壳子来伪装自己,即便他每次凝望着沈月岛的双眼时,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把他拥进怀中。
我竟然直到今天才现……沈月岛想,明明有那么多契机,那么多破绽,明明有无数次他看着我的样子都像另一个人,可我却迟迟没有认出他。
过去的一百多个未能相认的日夜,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百支回旋的箭。
它们没入沈月岛心口,久久不能拔除。
“你……怎么样了?”
这是第一次,小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结结巴巴地蹦出个你。
沈月岛从回忆中醒过神,眼皮颤了颤。
小家伙红着眼睛,孺慕又紧张地望着他,显然已经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哥哥。
可时隔七年的兄弟团聚,却没有想象中的温馨或激动。
或者说,沈月岛压根没想和他相认。
“……他呢?”沈月岛问。
“还在抢救。”
沈月岛怔了怔,拔掉手上的针头坐起来。
小亨伸手去拉他:“哎还不能起,药还没输”
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沈月岛躲开了他的手,看也没看他,就像是讨厌被他碰触一样,自己撑着床铺起身,径直走出了病房。
他没拖鞋,也没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那件衣服太大了,他消瘦的肩膀根本撑不起来,他就这样散着乱七八糟的长走在楼道里,像一只在青天白日里游荡的鬼。
小亨追出了病房,没再出声,哑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霍深的抢救室很好认,不算宽敞的楼道里挤满了人,沈月岛沉默着走过去,他们沉默着把路让出来,从找到霍深开始到现在,整个队伍始终都是沉默的。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害怕。
6凛和靳寒守在人群最前面,还有几位面生的爷爷奶奶坐在两旁的椅子上,沈月岛走到最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来,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头披散开,遮住他大半个肩。
东子急匆匆跑过来,帮他拿了拖鞋和衣服,还买了点粥,让他穿上衣服吃一点。
可他看都不看,谁都不理,始终把脸埋在膝盖里。
裴溪洄和靳寒对视一眼,都无计可施。
这没法劝。
沈月岛明显在应激。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精神不正常,他如果不知道霍深就是阿勒还好,现在知道了,那不论是谁岔进他俩中间,让他去休息或者干什么,都会引起他的敌意。
但这时候总得有一个冷静的人站出来。
靳寒走到沈月岛面前,半蹲下来。
他并不是什么柔软的人,但此刻却用了最轻的声音去说:“沈少爷,我们找到他时,他那是回光返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很可能救不回来,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