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从小到大就这样,小孩似的性情,
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
“我回去得晚,他们都商量得差不多了,我看了一下,将事情敲定下来便散了。”秦冬霖又道:“怎么还突然对他们言听计从起来了。”
她要是这么容易能将别人的话听进去,从小到大,他们也不用受那么多罚。
湫十玩够了,将一双如玉脂般的手伸出湖面,用干净的帕子擦过之后,团成一团,丢到了桌面上,有些不开心地蹙眉,纠正他的用词:“这不叫言听计从,这叫烦不胜烦。”
“反正。”湫十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去跟他们说,是你要找我玩,不是我喜欢缠着你。”
说完,她又懒洋洋地歪在长椅上,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头一点点地往他这边挪,直到靠在他的肩上,才低而浅地叹息一声,哼哼唧唧地抱怨:“你闭关这一个月,我无聊死了。”
她三言两语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秦冬霖的心却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一下一下地软下来。那种感觉,很奇怪。
他看出来,她有些醉了。
伍叡也看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问:“秦少君,我们要不要将湫十姑娘先送回去?”
秦冬霖有些无奈地伸手摁了摁眉心,半晌,嗓音稍哑:“她有得闹腾。”
很快,伍叡就懂他这句“有得闹腾”是什么意思了。
湫十也不闹,懒懒的靠着不想动,但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根本不理会伍叡,只在秦冬霖耳边碎碎念:
“这戏台上唱的是我上回跟你提过的,人间的那出戏。”
像是怕秦冬霖贵人多忘事,湫十还刻意补充着提醒:“就是你答应了我,又食言了的那一回。”
她这么一强调,秦冬霖不免有些气得想笑。
他自然记得那是件什么事。
湫十爱玩,哪里好玩就去哪里,上天下海,游戏人间,隔三差五的就要闹出不同的花样。
许是因为她自己是乐修的缘故,她对人间根据各式各样话本编成的戏曲很感兴趣,自己去看不算,还得有人陪着她一起。
秦冬霖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有一段时间,他听到咿咿呀呀的戏腔就头疼。
可从来只要宋湫十乐意花心思,就没有哄骗不了的人,秦冬霖也不例外。
那日他答应了她一起去人间听一出新出的戏,可流岐山临时出了事,他身为少君,得亲自去缉拿叛逃的妖将。等解决完整件事情,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三日之后。
他再联系湫十的时候,发现留音玉已经联系不上人了。
湫十直接把他留在留音玉中的那道剑气给泯灭掉了。
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存在留音玉中的气息还能被磨灭。
“讲的是人间一名皇子,为了能顺利登上皇位,借助了未来岳家的权势,用了三年时间在皇权更迭中顺利登顶。在成为皇帝后,他又用了三年时间,费尽心思地铲除岳家的势力,废弃皇后,并且
将他珍爱的女子以皇后之位迎进了宫中,伉俪白首,恩爱一生。”湫十笑了一声:“有意思的是,许多人喜欢听这出戏,是因为皇帝和继后情深,先皇后倒成了阻碍两人相爱的障碍,让人没什么好印象。”
“凡人薄情寡性,那我们妖呢?”湫十抬眸去望他,秦冬霖骨相绝佳,眉眼深邃,她看着看着,突然道:“秦冬霖,我现在觉得那些梦,一点也不真实。”
她说话的时候,浅浅的桃花香随着呼吸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垂眸,声音还算温和:“嗯?”
“我是只好妖怪。”她又懒懒地靠回他的肩上,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不会跟那个皇帝一样离开你的。”
“你看,我拿了你那么多东西,总得对你好一点。”
今夜月色凉如水,耳畔是咿咿呀呀的楚南戏腔,眼前是湖面上飘满的明明灭灭的花灯。
秦冬霖感受着肩头那一团的重量,没有应话,但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也就这样给那个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好妖怪的人靠着,没有变换过姿势。
难得的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