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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闻看了看周围价值连城的古董摆设,稍有些肉疼地“嘶”了一声,心道这一件能抵东宫多久的花销啊,委婉说:“殿下,一把火烧了是不是有点太败家了。”
说着,他拿起桌案上那只端庄挺秀,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釉白龙纹梅瓶,随口道:“我看这瓷瓶成色不错,花纹也雅致,谢公子说不定会喜欢。”
他只是无心一言,却不成想,原本在浏览信件的梁承骁闻言停了下来,神色要笑不笑的:“哦?你还挺了解他。”
“……”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纪右卫霎时汗毛倒竖,汗流浃背道,“没有没有,我和谢公子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交情,了解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所以,可别再把他扔去颜昼手底下受苦受累了!
梁承骁哼笑了下,没再追问什么。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对。”
他吩咐亲卫:“把这些文玩玉器都带回上京,送去翠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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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骁离宫的半个月,上京可谓风起云涌。
那日在宫中大发脾气晕倒后,晋帝就一直昏迷不醒,整个皇宫的御医都对此束手无策,朝中诸事只好交由邱韦代管。
前阵子轰动一时的张氏子科举舞弊一案,牵涉出魏王以权谋私,泄露考题,甚至公然将会元明码标价二十万两白银,在世家中贩卖。即使魏王党已经焦头烂额地做了补救,一口咬定是张家污蔑,以期与此事撇清干系,但仍收效甚微。
事实如何,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在朝上碍于邱韦的权势不敢多说,私底下却多有流言蜚语。
邱韦有意将此事轻轻揭过,然而崔郢和中立派的文官却没有如他的愿,头一回表露出了强势的态度。
晋帝亲点的钦差大臣不敢动魏王,只好将云中张氏查了个底朝天,结果拔萝卜带出泥,翻出不少腌臜事。
他这厢正暗自心惊,某日晨起上朝时,又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支穿着信纸的箭,拔下来一看,纸上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那张节度使大量徇私索贿,中饱私囊的证据。
读着读着,他的脊背渗出冷汗,握着信纸的手却因为振奋微微发着抖——这样一桩大案,倘若经由他手全部查清了,再上报晋帝,到时候加官进爵是怎样一件易事!
只是如今晋帝还没醒,贸然把事情呈给邱韦一定会被压下。
他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先把这信交给崔郢过目最为稳妥,遂将纸张藏进怀里,左右瞧了发现没人,便不再管是谁给他送的这份大礼,匆匆进屋去誊抄了。
……
于是三日后。
御史台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来不及经邱韦之手,就直接呈上了金銮殿,由来喜公公高声向群臣宣读。
早朝之上,众人一片寂静,只有内侍尖利的嗓音穿过空阔的大殿,一圈一圈往外回荡。
“贪官蠹役者,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国之贼寇也。夫云中张氏,实为门庭之寇,心腹之害。故请诛之,当在剿绝贼寇之先。”
“臣敢以张氏叛君之十罪,为圣上陈。”
“张氏之罪其一,谄谀媚上,贪污欺下。通贿殷勤者荐用,奔竞疏拙者罢黜。卑污成套,牢不可破……”
“张氏之罪其二,纵奸子之僭窃,使科举之制失其公允,坏祖宗之成法,为天下人耻笑……”
“张氏之罪其三,……”
奏文全篇痛斥张氏十罪,洋洋洒洒,言词锋锐透彻,又句句切中情理,振聋发聩。
陈至第四罪时,朝臣窃窃私语,相互询问作文者是谁,到第八罪时,庭下已是一片鸦雀无声,后排几个刚提拔的年轻官吏甚至气愤涨红了脸庞,握紧拳头,显然是在为那张氏的恶行义愤填膺。
群臣之首,邱韦和崔郢各着靛青的一品官服,分列两侧。
前者气得面色铁青,连样子都装不下去了,后者则悠悠捋着长须,一副与有荣焉的欣赏表情。
讨张氏十罪檄,明面上弹劾攻讦的是张氏,实则字字珠玑,无一句不在影射其后的魏王和邱家,简直像踩在邱韦的脸面上骂他才是那个“贼寇”。但人家点名道姓的又是张氏,叫他想发作都找不着借口。
奏疏念毕,殿中寂静片刻,无一人作声。
崔郢看在眼里,待众人面面相觑,相互使眼色,均不敢言语时,才慢悠悠开口道:“兹事体大,不如待皇上康复后再做定夺。”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没有人表示异议。更有甚者,已经敏锐嗅出了朝中风向的转变——向来不偏不倚,作壁上观的清流文官,竟也有了与邱氏分庭抗礼的迹象。
此后无人再上奏,来喜公公等了一会儿,便宣布下朝。
群臣刚散出金銮殿,就有相熟的老臣忍不住上来问:“老崔,那讨伐张氏的檄文是谁写的?此人文才如此了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崔郢早就等着这一遭,闻言装模作样摸着胡须,十分得意地一笑:“哎,都是我那新收的关门弟子,名叫谢南枝。年轻人阅历尚浅,只会些唬人的花架子,还让老弟见笑了。”
老臣:“……”
他与崔郢同在朝廷供职,因经学见解不同,不对盘了一辈子,连弟子都要相互攀比,听闻这话脸都绿了。
偏偏崔郢还要眉飞色舞地再说:“日后我引荐他入朝,还盼你们关照他一番,改日我定叫他登门答谢,称你们一声师叔,哈哈。”
没眼看他这副奸人得志的嘴脸,老臣气得拂袖就走。
公良轲在背后看两个年近古稀,各在朝中任一方要员的老人斗嘴,颇有些忍俊不禁。待对方走了,才上前咳嗽了一记,道:“老师,师弟如今还未走上仕途,这样做是否太张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