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现在的思维己经完全走向了他不能理解的极端,没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今儿贴大字报,明儿发小报纸,后天没准就走进《说事拉理》的录制现场了。
到时候上千万的观众朋友坐在电视机前头,炯炯有神的看他们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主持人还得冷静又公正的采访采访他这个儿子有什么感想。
叉的。
他也没心思收拾家里,就那么一团乱的摊着,杂物往两边扫扫,在屋里清出来个羊肠小道,勉强能过人。
太后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都很亢奋,抄着手机里走外转,嘀嘀咕咕:“你说许天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凭什么不接我电话?”
许经泽坐在小酒柜上受不了的回答:“别问我!”
这时候陈烬来了,太后给他开的门,俩人脸对脸站着,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吓了一跳。
陈烬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往里看看,想:“家里怎么乱成这样了?砸的?”
太后盯着他的脸,琢磨:“好他个陈一慧,得了便宜卖乖,竟然还敢派儿子打上门来!”
最近两天太后看见谁都目露凶光,许经泽赶紧过来,往俩人中间拦:“妈你先让小烬进来,别在门口杵着。”
太后被儿子拽着往后拖,俩眼还跟安了激光发射器似的,直想扑上去咬陈烬一口:“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是陈一慧吧,我就说她不安好心……”
陈烬垂着眼:“大姨,我找我哥……”
太后瞬间又被大姨这称呼给激活了,抬手指着陈烬鼻子:“许天漠是不是在你家呢?是不是?”
陈烬一点不知道啥是善意的谎言,老老实实的点头:“是……”
料事如神的太后大人咯吱吱磨牙:“我说他怎么不接我电话呢!我早看出来了,他现在是拿自己那张老脸当鞋垫使了,还有陈一慧那不要脸的臭婊子……他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你来我家干什么,炫耀炫耀?”
陈烬没吃饭哪来的底气跟她吵,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我不是……”
这是一个级别的战斗选手吗?
得了得了,许经泽夹在中间头疼的直要抽过去。
※
兄弟俩差不多两个星期没见过面,现在凑到一起,突然觉得彼此之间有点沧海桑田的意思了。
以前的哥哥还是哥哥,弟弟还是弟弟,只不过以前是表弟,现在是亲的。俗话说了,一表三千里,现在的关系从理论上来说,当然是更近了。
近到俩人得共用一个爹,说明白点,就是许经泽得把他叫了二十多年的老爸分出来一半,给弟弟。
虽然都是在一个锅里搅和,但是这区别也太本质了。
陈烬曾经很乐观的想,我们之间最坏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兄弟了。事实是,他想错了,亲兄弟才是最坏的关系。
许经泽眼底都是青印子,一看就是接连几天没睡好的模样,熬的人都快干了。陈烬脸色惨白,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来就瘦,现在连眼窝都快凹进去了,就一双眼睛还黑的发亮。
这算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电梯,想去楼下走走,找个安省地方呆会儿,就算不说话,能看对方几眼也是好的。
电梯在身后慢慢合拢,里面空荡荡的没啥人,陈烬在角落里站着,突然说:“哥,背我会儿。”
许经泽回头看他一眼,眯眯眼睛,觉得应该说句什么,开个玩笑或者打个哈哈,什么都好,可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太难受了。
他只能沉默着背转身单腿曲膝蹲下来,抬手狠狠的揉揉唇角。
陈烬的手臂从他肩后圈过来,大热天的竟然满身凉气,连手掌心都没热度。他靠在许经泽肩上,下巴太尖了,咯的人骨头一片疼,好像要断了似的。
许经泽就怕这情况。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陈烬会走到哪个方向上去。
在这件事里,其实他没立场去谴责任何人。许天漠先生是不负责任的渣男,陈一慧女士是不要脸的贱人,自己老妈是歇斯底里的神经质,他呢?他算是什么东西?
他喜欢陈烬,他是畜生。
在这个家里,每一个人都是疯子,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
在这个家里,大家都固执、自私、自以为是,都以为自己章鱼精附体,是海底一霸,真理正义的化身。
在这个家里,所有感情都是病态的,特别极端的东西,不择手段也好,品质低劣也罢,反正谁也没比谁高贵一毛钱。
听别人说,所有真挚的情感都值得被尊重,可是有句话说的好,感情这东西就是刀尖上的蜜,舔完了就剩下疼了,一星半点甜的痛彻心扉。
这个家里人人脚下都是个大泥潭子,胶着黏稠黑乎乎,深不见底,好像能吃人一样,让人缚手缚脚无处可逃,早晚要活活被绞碎在里头。
他现在想想,原本许天漠先生用尽各种办法想说服陈烬,送他去留学,自己还觉得他是处心积虑没安好心,现在想想,那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没准是许天漠先生这辈子唯一一次良心发现,也说不定。
可惜,现在己经晚了。
晚一时就是晚一世,黄花菜都凉了。
a市今年重旱,好些天不下雨了,白天大太阳明晃晃的挂着,晒的大马路上一股子沥青味,到了傍晚也没多凉爽,太阳慢慢沉下去,留下紫红紫红镶着金边的一大片火烧云,刺的人眼睛疼。
陈烬拎着超市的购物袋,固执的盯着许经泽的眼睛,说:“我带了水、面包、牙刷、毛巾还有苹果。咱们走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