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按照实际能力来说,颜丹霞是整个维修车间的技术骨干,但凡有解决不了的机器故障,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可是落在那些长舌头的妇女们嘴巴里头,就是个二十五岁还没有对象的老姑娘,她们可不管你技术是不是优秀,你到年纪了还不结婚就是最大的问题!
要不说自己跟她投缘呢,都是一样的际遇,自己一个堂堂的中专毕业生,当了个总务员,每天都是些发劳保,统计出勤、计件的琐事儿,还有代发工人们的工资和奖金,一个数字弄不好,自己就得赔钱,天天干这些,根本干不出成绩来,职级提不上去,工资就别想长!
唉,一样都是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颜丹霞自然不知道有人在心里头帮自己打抱不平。
她沿着厂路,骑着自行车,路过合成氨车间,听见里面传来机器轰鸣声。为了完成全年生产任务,车间工人们三班倒,晚班工人下午4点开始上班,这会儿刚接班不久。
前方不远处,高高耸立在蓝天白云中间的,被层层迭迭管道包围其中的,就是造粒塔,是海州化肥厂,乃至于整个海州市最高的建筑,足有八十米高。
这也是海州化肥厂最核心的区域所在,会先将化肥水抽到塔顶,而后化肥水会极速坠落的过程中,经历气体阻碍,经过热交换运动,从而蜕化成一粒粒的化肥颗粒。
这些化肥颗粒在造粒塔里装袋、风口,而后通过内部管道直接进入到大仓库里。
仓库旁边就是海州市化肥厂内部火车站,有月台、铁轨,还有三辆配属蒸汽火车,一袋袋化肥便是通过这条铁路,运往到赵北省以及燕市、津市各个城乡。
这条火车线路是繁忙的,海州化肥厂全年生产五十万吨尿素和三十万吨合成氨,每天大约都要运出大概四十车皮左右的货物。
颜丹霞每次走在厂区的路上,都会下意识抬头看看造粒塔这个庞然大物,看看周边那些钢铁铸就的森林,心里头都会涌入一股子强烈的好奇心,总想着,要把这些钢铁管道的结构、原理,每一个部件都搞得清楚、明白。
在食堂里打了饭菜,难免碰到几个认识的女工友,跟人家点头笑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也没去凑一桌,而是去了安静的位置。快速吃完,又在食堂门口的一排水龙头下面将饭盆刷好,就准备回去宿舍了。
不远处的灯光球场里,传来“啪啪”的篮球落地声,还有参差不齐地鼓掌声、欢笑声。那里有两个篮球场,每天晚上都有人打篮球。
海州化肥厂,小二千的干部、工人,男性占了大多数,热爱打篮球的男同志不少,光是正规的篮球队,就组建了四五支,还有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经常因为抢夺篮球场发生些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颜丹霞每天时间都很紧张,对篮球也不感兴趣,这些都是听舍友的刘艳娟说的。她是厂总务处的干事,因着工作原因,认识的人t比较多,平时交友广阔,经常会跟着小姐妹去参加各种厂工会组织的,或者工人们自发举办的活动。她也很喜欢说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颜丹霞讲讲这一天里厂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刘艳娟乐意讲,颜丹霞也挺乐意听的,她和其他部门职工们接触得比较少,在维修车间里也很少聊天,在厂里关系好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对于厂里的信息,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刘艳娟。
今天回到宿舍,她就听刘艳娟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咱们厂里新调来一个人,叫秦今朝,听说是从化工部下来的,还是大学生呢!长得又高又俊又洋气!啧啧,首都来的,那浑身的气质,跟咱们这些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把干部处的薛洋都给比下去了!”
薛洋是厂里头的风云人物,会唱歌、吹口琴,篮球打得好,据说很会扣篮,厂里但凡举办个联欢会,他肯定是主持人之一,刘艳娟经常提到他。
颜丹霞跟薛洋几乎没有接触,薛洋是干部处的,负责厂子里干部身份的职工们,而颜丹霞是工人身份,归劳资处管。
不过,像是薛洋这样的人物,全厂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颜丹霞也承认他长得浓眉大眼的,确实很俊,能把他比下去的,颜丹霞想象不出这名叫秦今朝的,到底有多好看。
刘艳娟还在兴致勃勃,说:“……他被分配到技术处了,一来就是工程师,咱们厂工程师的工资还有补贴,加起来得有小一百块了,真是又有钱又有貌!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不过他申请的是单身宿舍,不是家属院的房子,应该是还没结婚的,对,肯定没结婚,57年生人,今年才22,可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这么小啊,还是个大学生。
今年是79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78年年初入学的,得82年年初才能毕业,这人是大学生,显然上的是工农兵大学,这种大学生素质良莠不齐,也不知道这人的水平如何,懂不懂机械绘图方面的知识。
他们维修车间跟技术处的来往挺多的,只是海州化肥厂技术处的工程师们都是研究化工的,对机械不算精通,对于工厂这套大化肥设备的了解,应该还不如她。
“呵,这下薛洋可有对手了,看他以后还傲不傲得起来。”刘艳娟撅了撅嘴巴,语气中又带着些与众不同的亲昵。
她是喜欢薛洋的,感觉薛洋也有点喜欢自己,但是呢,就是不肯表白,暗示了几次,也无动于衷。刘艳娟有些着急,不明白薛洋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身为一个女孩子,必须是要矜持的,干不出来主动追求男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