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好一会儿,重新上路,沙厂长有些顶不住,中途停车休息了三次回,用后备箱带着的油桶加了两回油,赶到燕市地界时,天已经黑了。
真不如做火车,虽然有时候会晚点,但到底不像小轿车这般颠簸,且沙厂长这个级别的,是可以坐软卧车厢的。
“领导,咱们是去办事处还是去化工部招待所?”小罗问道。
沙厂长揉了揉眉心,说:“先去招待所吧。郭亮,你待会给小涂打个电话,让他明天早晨过来招待所找我们。”
海州厂在燕市有个办事处,是梅书记来厂里后设置的,在距离化工部步行大概二十来分钟左右的一处平房里,负责人小涂,是工会主席涂元材的儿子。
这些信息,是在等待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问了小罗才知道的。
小罗言语谨慎,但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难怪涂元材被归为了“外来派”,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化工部招待所在化工部大院侧身,从化工部大院正门左拐,进胡同,步行五十米左右就到了,周围生活很便利,有国营饭店还有商店什么的。
拿了介绍信和工作证办理了入住手续,沙厂长住在二楼,条件更好的高级间,郭亮跟他住在一起,方便照顾。秦今朝则和小罗住在一楼的普通间。
将行李放到房间,几人去旁边的饭店吃了米饭和炒菜。
海州市乃至整个赵北省,几乎都不产大米,难得能吃上一顿大米饭,郭亮和小罗,包括秦今朝,吃了一碗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沙厂长对郭亮说:“你们一人再要一碗,今天都辛苦了,多吃一些。”
郭亮忙点头,沙厂长的差旅标准比他们几个高出一大截,放在一起用,自然是充裕的。
吃了可口的饭菜,沙厂长情绪好了许多。秦今朝跟服务员要了一壶新烧开的热水,沙厂长喝了两口,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也有心情说话了,转向秦今朝问:
“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不太远,骑自行车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沙厂长点点头,“那是不远。”
秦今朝:“如果有时间的话,欢迎厂长还有两位去我家做客。”
沙厂长脸上表情更加缓和,笑了下说:“下次吧,有时间一定去。”
这回答本就在意料之中,秦今朝客气地随口一让,沙厂长必然也是不会去的。
秦今朝趁机说:“厂长,我等下恐怕得回家一趟,来得着急,没来得及收拾换洗衣服。”
沙厂长痛快答应了,说:“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秦今朝对此时的沙厂长观感又有些不同,他对郭亮态度很好,对他和小罗也比较体恤,比学习别人挂着虚伪笑容的样子亲切多了。
也是,沙厂长有那么广泛的一线工人基础,备受爱戴,肯定是有独到之处的。
看人还是要看全面,不要单凭一些片面信息就主观臆断为好。
秦今朝和其他人在饭店门口分开,先去了化工部后身的宿舍楼里找了之前的同事,跟他借了自行车回家,收拾几件衣服,没来得及跟家人多聊,便又赶回了招待所。
一路上,见了不少在马路上闲溜达的年轻人,穿着带补丁的大棉袄,带着棉帽子,揣着手,吸着鼻涕,看见有人过来,就目光不善地一劲儿盯着瞅。
时不时路过一队带着红袖箍的巡逻队,遇见这样的人就厉声驱赶,让赶紧回家。
自从知青大批回城,燕市的治安就乱了起来。大批知青没法安置工作,成为社会闲散人员,没有来钱的道儿,却也得穿衣吃饭,为了生存下去,有些人就打起来歪主意,有干偷窃、抢劫等犯罪活动的,也有的干起了倒买倒卖,小商小贩的活计。
这种活计以前也是违法的,不过随着去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政策松动起来,很多地方对这种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快到化工部门口时,从另外一条道走过来一位扛着草把子,上面插了十几只冰糖葫芦的年轻小贩儿,将草t把子抱在怀里,整个人佝偻成一团,不停地跺脚取暖,嘴巴像是冻住了一般,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声:“吃糖葫芦吗?”
秦今朝看他一眼,看不清容貌,听声音像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他停下车子,问:“多少钱一根?”
“1毛……1毛不贵的,选的好山楂,个顶个儿的大,沾了厚厚一层糖,甜得很,不信你看看!”
1毛钱,赶上一个肉包子的价格了,着实不算便宜,但在北方的冬天,山楂算是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水果之一,储存到现在,减掉那些烂了的,再加上熬糖稀用的白糖,还有寒风凛冽中出的人工,这一毛就不算贵了。
“你还剩多少根?都给我吧。”
“啊?哎,好,好,我这就给你拿。”
一共还剩下12根,秦今朝数出一块二毛钱,递过去。小贩接过来数了数,而后道了声谢,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还自行车的时候,秦今朝自己留下两根糖葫芦,将剩余十根糖葫芦都给了那位同事,说:“知道你爱吃这些,正好碰上了,跟朋友们分着吃了吧。”
同事也没跟他客气,笑呵呵地接了,当着秦今朝的面儿给了室友一根,还准备带着他去别的寝室分。
他之前不住宿舍,但也经常来这边,跟宿舍楼里的很多人都认识,不过,也没跟着同事过去,说:“我得赶快回去,不然招待所要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