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这道缝隙里挤进来,一线光正好落在白晗的半张脸上。她水藻一样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融进黑暗里,衬得半张脸格外惨白,像头发里长出来了一张脸,同鬼魅似的。
“你醒了?”白晗的声音轻飘飘的。
“嗯,”吴乔阳哼了一声,低头看见拉白晗手腕的右手便慌忙松开。他揉捏着耳垂,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语调轻缓,与他平时说话的口气风格完全不一样,“白晗,我不是故意拉你的……”
白晗看着吴乔阳足足愣了几十秒,然后猛地扑上前,几乎要撞进对方怀里。
“你怎么了?”吴乔阳问。
白晗没有说话,她盯着吴乔阳的眼睛,然后目光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耳垂。
是那个动作!她不会认错,容骁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揉耳垂,拇指垫在耳垂后面,食指和中指并紧摩擦,耳朵经常被他揉得红彤彤的一片。
“你……”白晗卡住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堵在喉头,仅仅一个字后,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了?”吴乔阳扶住了白晗的肩膀,声音低缓,眼神关切,“你还好吗?”
像……太像了!他的口气和动作都像极了容骁!
白晗看着吴乔阳,眼中蓄起泪,身体在微微发抖。
得嘞!白晗这条鱼终于是咬钩了,吴乔阳面上纹丝未动还保持着一副温柔和煦的样子,但心里却忍不住好一阵激动得意,他就瞧着白晗开始慌乱,如一块顽石被砸开缝隙,从外向内慢慢碎开。
白晗呼吸急促,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床上砸。
“怎么了?”吴乔阳连忙伸手去擦。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白晗摇晃着身体。
怪她什么?吴乔阳思忖着,按理来说,就算白晗只是一厢情愿地做容骁的女朋友,他死后六年任劳任怨地照顾容家,谁又能怪她呢?莫非是因为容娇娇的事情,她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容骁的妹妹?
“这不能怪你。白晗,我没什么资格好责怪你,你很努力了,是我要感谢你……”吴乔阳想象着容骁面对这情况时可能会说的话,声音温柔耐心,脸上带着一丝宽慰的浅笑。
“容骁,你真的……不怪我?”白晗仰着头问。
吴乔阳摇头说:“你对我妈妈、我妹妹很好,我不怪你。”
“你真好……你真好……”白晗低喃着,食指轻轻勾住吴乔阳的食指间。
她的动作像个高中小女生,羞涩而怯懦,完全不像白天那副疏离而又谨慎防备的姿态。吴乔阳看着白晗,心想,大概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容骁了。然后呢?他要立刻问关于二十年前关于江伊妈妈的事情吗?
吴乔阳知道,江伊非常想知道真相。但是如果他直接问出来,白晗说不定会一下子意识到他们在做戏,因为这太直白了,对方虽然疯,但并不傻。
可如果什么也不问,那演了这么多,他图什么呢?他们又不是福利机构,专门来容家给白晗做心理治疗的。所以问肯定是要问,但问题是怎么问?问什么?
吴乔阳一时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只能微笑着握住白晗的手,先把人稳住,再慢慢想对策。
小鬼
破灵
小鬼
凌晨三点四十,江伊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睡前喝了一大杯水,导致半夜要起来去厕所。容家的厨房在北边,临着她和田甜住的那间房子,自建的土厕所则在西边院子的角落。
田甜和她睡一张大床,这点儿,人正睡得香。江伊拿着手机照亮穿上鞋,为了不打扰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咔嚓咔嚓。”
江伊走过厨房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细碎的、咀嚼食物的声音。她原以为是老鼠,所以并没在意,只想用亮光吓唬一下。但当手机的亮光扫过,江伊瞬间一个机灵,睡意清退,目光完全被蹲在冰箱前的瘦小背影吸引。
那是个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赤脚,头发披散在后背。那孩子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立刻停止了咀嚼,整个人像是被人按住暂停键,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这场面,若是换成是田甜,估计要以为自己是撞鬼了,再嗷上一嗓子,把屋里的人都叫醒。很幸运,厨房里的小鬼头遇上的是江伊,这位可不信什么乃哈,她毫无畏惧地慢慢走上前。
到两人只有一臂距离时,那个孩子忽然转身。手机的冷光下,苍白的小脸无比错愕地看着来人,她肩膀后缩,浅棕色的眸子像被惊吓到的猫一样骤缩,手里的饼干掉在地上,然后猛地跳起来,狠狠地撞在江伊身上,从厨房里逃了出去。
如果这世上真有成精的动物,刚才那小家伙,大概就是个山猫变的精怪吧。江伊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胯骨,回头看向房子的大门——大门还关着,而那个小孩却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房子里。
江伊捡起地上的饼干扔进垃圾桶里,挑了下眉梢,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起来。
起个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
白晗从容骁去世开始诉说,事无巨细,就差把这六年每一天吃的什么菜都说一遍。吴乔阳到底不是真的容骁,他对此全然没有多少兴趣,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导二十年前去。
“后来爸爸因为悲伤过度,也去世了。”白晗说着又哭起来,好像死的是她亲爹一样。
“节哀,”吴乔阳顺口说出来就后悔了,他差点忘记了,此时此刻他扮演的可是容骁啊!白晗说的是他爸爸去世,自己说“节哀”是几个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