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乔阳晃了圈手电,确定周遭再没异象后,对江伊说:“能撞上鬼市,咱俩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鬼市……”江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天里她听说了山鬼、山童子,现在又听到了鬼市,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都没有机会跟这些词汇打交道,今儿却是一遭接着一遭,变换花样地往她脸上砸。
“嗯,鬼市。”吴乔阳以为江伊说的是个问句,自然地解释起来,“我前几年去六盘水,在借住的村里听老人说起过山间鬼市,它在阴阳相融的临界点出现,专门是给鬼魂精怪做买卖的地方。”
赵维桢丢了,江伊本来就正心急。现在她又听到吴乔阳一本正经地说起神神鬼鬼的东西,心里不由地生出烦躁之感,她微蹙起眉头,说:“物质世界哪来的什么鬼市?刚才就是山市蜃楼而已。下午的大暴雨导致空气层各部分密度差增大,光在传播中发生多次折射与反射,把远处的街景投射到了雾气上。村里老人不懂科学,他们敢说,问题是你也敢信?”
吴乔阳没想到随口说起的“鬼市”会惹来江伊这么大的反应,被一通话说得十几秒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他低头看向江伊严肃的紧绷的唇角,又想到昨晚她怒怼神棍的样子。满肚子原理法则的人真是半点不含糊,再加上一张厉害的嘴巴,她要是真想怼他,绝对有更多打脸的话,而不是轻飘飘地反问几句。
这么一想,吴乔阳觉得江博士应该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立马松下口气,点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是。折射原理嘛,我记得是初中物理学的。”
吴乔阳说话时脸上带着笑,黑亮的眸子依旧明朗朗的,丝毫没因为几句有攻击性的话而显出恼怒。见他这样好的脾气,搞得江伊立刻不好意思了,态度缓下来,软着口气说:“抱歉了,刚才语气不太好。我只是想到了赵维桢,心里着急而已。反正我不信什么山鬼一说的,我猜他大概率是菌干中毒,这种毒素改变了人脑神经递质发出的信号,影响视觉信息产生幻觉,而且因为五羟色胺的异常分泌影响了他的情绪,所以我们才看见他情绪变化那么大。”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也是着急,我理解。再说了,我也觉得他是菌子中毒。新闻上不是老说有人吃菌子中毒看见小人的吗?”吴乔阳笑着说完,转身用手电向上晃了晃,“咱们快走吧,真要是中毒,现在找人最要紧。”
他们一路上继续向走,几乎没有再说话。到距离塘法相溶洞只有最后一个小坡时,吴乔阳才在山路尽头停下,晃了圈手电筒说:“前面没几米就是塘法相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江伊累得够呛,她正撑着膝盖喘气,听到声音后一抬头,看到树下扔了只沾满泥浆的双肩包,她的心脏猛地紧缩,大声说:“你看!前面有个包!”
顺着江伊手指的方向,吴乔阳看见后赶忙跑了几步,从地上把黑色的包捡起来。他的心脏一下子被揪住,紧张地拉开拉链。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水,还有雨伞和半打纸抽。
吴乔阳在包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只钱包,里面正是赵维桢的身份证。
看样子,人就在这附近!
临近黄昏,本来阳光就不如正午强烈,又赶上山里起雾,周遭一片阴沉沉的。尤其是塘法相溶洞,黑漆漆的大窟窿破开在山体,像巨怪的喉咙,等着有人好奇进入后连皮带骨地吃进肚子里。
瞧着深沉恐怖是一方面,吴乔阳这种常年在户外探险的,更是深知山洞里潜藏的种种危险——迷路、危险动物、缺氧等等。
吴乔阳不敢让江伊进去,决定自己先“踩雷”,他站在塘法相溶洞外,说:“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先进去看看,你在外面找找他。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喊对方一声。”
“你自己进去不要紧吗?”江伊看了眼黑漆漆的大窟窿,大自然的压迫感涌上来,让她忍不住地担忧,“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里面情况不清楚,最好留一个在外面守着,免得出事儿了,连个下山求救的人都没有。”吴乔阳说完,嘴角弯起来,再开口时,语调比之前要轻快些,“你担心我啊?”
“嗯。”江伊一脸认真地回答。
没料到江伊会这样直白,吴乔阳愣了一瞬,接着五脏六腑里喷涌而出一股子奇妙的能量,把强烈的自信顶上思维之巅,说:“我虽然学习上费劲儿点,但野外绝对一把好手。你看着周围,里面交给我了。”
吴乔阳这样的自信毫无疑问给了江伊一剂强心针,她点了下头说:“好,你也放心,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儿,你叫我。”
吴乔阳大江南北跑得多了,见过不少前脚拍着胸脯担保拿着人格发誓,后脚扭头就忘,半点屁用没有的猪队友。所以,平时他如果听到让他放心这种话,心里总免不了要起些担忧。但今儿在江伊面前,吴乔阳听见她说“放心”,他果真一下子把心放了下去。这个话不多,瘦高瘦高的姑娘,却有着一双极其坚定的眼睛,乍一接触之下可能还觉得她有点距离感,不太好打交道,但真遇上事儿,她的冷静却能让人一下子安稳下来。
“嗯。”吴乔阳点点头,进入溶洞。
他走了没多久,微弱的阳光被完全吞噬,内里黑漆漆的一片,全靠手电的一点光亮。越往里,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越多,石头愈加滑溜溜,像进溶洞的小机关,随时准备着把冲进来的人摔个大跟头。吴乔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地面,忽然,一滴水落在了他的后脖颈,冰冷瞬间扎进皮肉,他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激灵,胳膊上瞬间冒出来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