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还没扮过鬼的女孩,小声问:”妳不是在躲猫猫吗?”
“啊。”见我突然搭话,她看起来有些惊慌。”您好。”她故作成熟地朝我颔首。”我是在躲猫猫。”
她有两簇可爱的小马尾,和一张充满稚气的脸。眼睛很圆,眼珠是深邃的黑,像是班里最聪明,却从来不考第一的孩子,精明且狡黠。
当鬼的寸头男孩此时还在公园另一边,我趁着这个空档提醒她:”妳要往后缩一点,不然会被发现。”
她噢了一声,然后迅速向内缩。起先她完全不看我,随后似是忍不住好奇,悄悄将视线投过来。我们对视。她将视线快速移开。
此时寸头男孩已经抓到第三个人。他在我们附近晃了一圈,没有发现躲藏的人,又急忙忙地往另一边检查。短双马尾女孩这次学乖了,没有探头,只出声音。”姊姊,”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请问现在是几点钟?”
我看一眼手表。”四点五十四。”
“嗯,差不多,嗯……”她噘起嘴,小声咕哝着,不确定是在指什么。我将视线移回毛线,继续修整手套。在冷风中织手套莫名带给人暖意。
寸头男孩又找到一人,目标只剩我身后的女孩。公园没什么适合躲藏的遮蔽物,几分钟后他还是发现了这里。此轮结束后,孩子们重新聚拢成一团。寸头男孩食指指着她,要求她这回合认真玩,因为自己会比她刚才藏得还要厉害。然而在此时,一个年轻妇人的向他们叫唤:”小香!”妇人指了指手上的表,”我们该回家了。”
短双马尾女孩闻声,准备转身离开。有个孩子拉住她的衣角,问:”可是现在换妳当鬼。”
“但是我妈妈来带我回家了。”她回答。
“什么?不公平啦!妳故意算好的吧!”
“抱歉,我也没办法。时间到了,我妈妈来带我回家。”她向同伴挥手道别,看上去对现在的情势一点也不意外。她注意到我的眼神,停顿一下,也向我挥挥小手。
在女孩离开后,我起身前往超市。少了狮童这个经济来源,我希望能尽可能减缓花钱的速度。我站在熟食柜位前等待店员贴标签,然后拿了几盒看起来不错的。等待结账时我顺手拿了走道架上的味噌汤粉包,心中仍旧在想小女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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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煮了味噌汤,而后将闷煮的米从电饭锅中拿出。等这一切完备后,我将刚买回的熟食倒出来装盘,放进微波炉加热。明智也许更喜欢意大利面之类的洋食,但今天味噌汤调味粉在特价。
听上去可能有点冷血,但我其实对明智的食物偏好毫无了解──明智吃苦瓜、香菜,以及火锅里的芋头和披萨上的菠萝。他是那种不留把柄的人,对手只是食物也一样。纵使听见他亲口说出他对哪种食材喜欢或不喜欢,也很难判别其中有几分真实。
我把食物装在玻璃便当盒里,用提袋提起,走向隔壁住户的大门。我将自己顺来的钥匙插进门锁,旋转。门发出喀哒一声,向屋内敞开。里头一片昏暗。我无声无息地关上门,走进去。
明智在狮童悔改后辞去侦探的工作,以专注课业为由从银幕上引退。他不再关注狮童的名字,好像这个人与他已经彻底了结。他不再愤怒,不再充满毁灭欲……不再像以往的明智吾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宛如降临的暮色,易逝,而长久。
公寓里头空荡荡的,半点声音都没有,一双男士皮鞋整齐摆在鞋柜里。虽是单人居住的公寓,但坪数足以容纳一个小家庭,有些房间无法从穿堂看见。我绕过墙角,继续寻找明智的身影,每一步都踏得很沉重。
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他。明智闭眼伏在书桌上,面朝房门。在我打开门后,他缓缓睁眼,与我四目相交。他的双眼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时会有的困倦。
我维持打开门时的姿势,语气没有起伏:”我带了晚餐。”
他没有响应,我也不等他,直接走出书房。走出门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有段时间没有呼吸……有某几个瞬间,我担忧自己碰见的会是一具尸体。
我将餐桌的东西铺排开来,开始吃自己的晚餐。明智在我将汤喝去一半的时候走出书房,在我对面的椅子落座,拾起一双筷子。开动前,他小声说了句:”我开动了。”没有看我。
明智仍旧是那副反常的模样,不质问也不生气。辞去侦探工作后,他本该回去当正常学生,然而他的出勤率和他当反派时没什么差别。他大多时候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在暗自谋划什么。
我们在沉默中吃完晚餐。明智率先起身,将碗筷收进洗碗槽,又煮了两杯美式。啜饮一口咖啡后,他的目光透过咖啡杯缘瞥向我。”真是新奇,妳也有这么沮丧的时候。”
我说:”我没有沮丧。”
“那么妳打算说什么?不妨说出来。”
“……你明天有空?”
明智的手搭在杯缘上,节奏性地敲打几下。”没什么事。”
“把晚上的时间留下来吧,我有一个地方想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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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我和明智在晴空塔四楼等待入场。电梯迅速向上攀升时,耳压让人感到疼痛。电梯很快来到350层的观景台。一出电梯门,便能透过全景玻璃窗将夜晚的东京一览无遗。
我领着他往环绕全景玻璃窗的栏杆走,碰巧遇见三个看似大冒险输了的dk并排牵手,踢着正步环绕观景台,同行的伙伴则一边笑闹一边拿手机录像。其余游客的情绪没有这般激动,但也徜徉在喜悦之中。只有明智和我呈现真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