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还差,要多向两位宰相请教,明白吗?”
这句话语气严厉,太子唯唯,只敢点头称是。
“自古宰相是帝师,更是太子之师,太子不长进,你们两位做相的,该罚。”
冯致尧和蔺赦听到这话,双双下跪请罪,庆裕帝不教起,俩人就一直跪着。
“冯相,凉州的两份折子,你怎么看?”
冯致尧知道,他说的折子,一份是阮信请免凉州税赋的折子,一份是奏请太子退婚的折子。
这两桩事,一件是要庆裕帝少吃饭,一件是要庆裕的儿子没脸,哪一件都难办,合起来就只有更难。
但若臣子只想着皇家的难处,将领和百姓只会更难。
冯敬尧横了心,禀道,“老臣以为,这两桩事都是不得已,非人力所能预料。第一桩凉州大旱,实属天灾,若不减免税赋,将士们就没有过冬粮,到时兵乱和民乱并起,恐动摇国本。第二桩阮小姐之事,本是好心救人,只是那檀琢个性太张扬了些,反将好事弄成了坏事,可以算是‘人祸’。陛下免了税赋,是以天恩浩荡赈济天灾;准了退婚,是以宽宏大量平息人祸。如此,臣以为,两封折子当准。”
“蔺相怎么看?”
蔺赦跪着听完冯致尧一席话,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当下回道,“臣以为冯相所言甚是。只是道理好讲,事却难办。只说免税一事,去年凉州雪灾,朝廷已免了他三成税银,今年若再免,算
上一年拨出的军饷,里外要掏几百万两银子,让臣从哪里弄?冯相久不在户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怎知其中艰难?这只是其一,第二点,臣以为免税的口子不能开,我大虞养的了一个云州,可是再养不起第二个云州了!冯相与阮将军将相和固然是美事,可还是要体谅朝廷的难处。”
庆裕帝在帘子后面,听到“将相和”一句,拨弄珠串的手就停了下来。
冯致尧何尝不知道,庆裕帝最讲究势力平衡,最忌讳臣子结党,“将相和”之语实在诛心,当下怒极反笑,道,“凉州怎能和云州一样?当年太祖感念檀家仁义,免了他的岁贡,这些年一直如此,凉州却是我大虞将士用性命守住的边疆——若凉州乱了,蔺相能平?既然蔺相要算账,老夫倒要问问,这些年拨给凉州的饷银,哪一年是足成的?余下的部分,都进了谁的口袋?”
进了谁的口袋?有道是猪肉过手,谁还不捞一把油呢!这还只不过是一点油,至于谁吃到了肉,就要问问龙椅上那位,还有他们明家的子孙了。
这话没法接,蔺赦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庆裕帝心中冷笑,算来算去,把账算到他头上了,哪还有一点君臣之道?因着沉声问太子,“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正着急这些人说不到点子上,听庆裕帝问,忙答道,“儿臣以为,两位相国所
言,俱是老成谋国之语,着户部量力去办即可,眼下要紧的却是退婚一事。”
“哦?你说说看。”
明景一个劲给太子使眼色,太子只作没看见,丝毫没有察觉庆裕帝声音中的冷意,继续道,“区区一个女人,儿臣心中自是不在意,可事关皇家体面,还是准奏的好。不如就势下旨,将那阮冰绡指给檀琢,也显得咱们皇家宏达!”
“住口!”
庆裕帝摔了手中的珠串,竟拨开黄色纱帘走了下来,一脸怒容,可见是动了真气。
“孽障!你身为一国太子,丝毫不知体恤下情,你懂什么体面?没有阮大将军为朕戍边多年,你哪来的体面?朕告诉你,只有阮家的女儿能做太子妃,退婚?你想都别想!”
太子本以为自己答的巧妙,丝毫没有料到庆裕帝会是这种反应,当下跪伏于地,口称“儿臣知错”,再无其他言语。
明景见这阵势,也跟着跪了下去,只劝庆裕帝息怒,不敢再说别的。
庆裕帝居高临下,看着殿中低着的四颗头颅,有三颗塞满了各样的心思,只有一颗全是水,说起话来咣当当响得人心烦。
如今北疆刚刚安定,阮家居功自大,隐隐一方诸侯;云州富有铜山铁矿,偏安一隅,自成一家。他整日殚精竭虑,唯恐按下这个又起来那个,这孽障倒好,竟然说什么“将阮冰绡指给檀琢”,简直榆木脑袋,猪狗不如!
庆裕帝越想越气,干
脆走到太子跟前,当胸就是一脚,又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该想的你不想,不该想的你倒上心,你知不知道‘本分’两个字怎么写?”
太子被他一脚踹翻,蔺赦、明景都跪行上前,一边一个抱住了庆裕帝大腿,独冯致尧不语,心里明白庆裕帝指桑骂槐、一石二鸟,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庆裕帝踢完一脚,出了些许气,扫了一眼低头跪着的冯致尧,又给了太子一脚,“孽障,怎么让冯相跪着?还不快扶起来。”
太子连滚带爬起了身,将冯致尧搀了起来,冯致尧忍着腿上的酸麻感,依旧不语。
庆裕帝一甩袍袖,缓步走到帘后,在龙椅上坐定,沉声道,“传朕旨意,着阮氏女冰绡即刻进京,待及笄后完婚;封阮青时,为九公主驸马,赐公主府一座、黄金百两,与阮冰绡一同进京,就近择吉日完婚!”
闻得此言,冯致尧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陛下!”
“怎么,朕的一儿一女都和阮家做了亲,冯相犹觉不够?”
这话一出,冯致尧也不敢再说,只得在心中为阮信叫苦:按大虞律,驸马不能为官。
如此,阮信的独子,风华正茂的少年将军阮青时,从此就要当个富贵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