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希望是钟远航咬的,可惜钟远航并不吻自己。
张烨穿过后厨,进了员工间,从自己衣服里翻出了那支薄荷味的唇膏,偷偷地,在无人的员工间里,把唇膏抹在了自己发干的嘴唇上。
张烨再出去的时候,田雨正在打电话,听着好像正在吵架。
“你这都迟到了多久了啊?咱们店是做奶茶的,你要是再来晚点儿咱们这热奶茶干脆直接加两块儿冰做冰奶茶了呗?”
张烨走过去,眼神询问她是什么事儿。
田雨皱着眉头,用口型说了“骑手”两个字,又继续投入吵架。
“大哥你没取餐啊?客人那边打电话过来骂的是店里啊!你是要现学一个摩托驾照再来取餐吗?”
张烨听得差点儿笑出来。
又有客人过来,张烨没机会听完田雨口吐芬芳,赶紧去接待。
新来的两个客人要了咖啡和简餐,张烨很熟稔地把食材拿出来,准备操作,他一把撸起袖子,赫然露出两个手腕上乌青的勒痕。
张烨一下把袖子拉下来,还好两个客人正在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这可疑的痕迹。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根本没法说。
张烨庆幸这时候快入冬了,他穿的不是夏季短袖制服。
由于不能挽袖子,张烨的三文鱼三明治和牛肉法嘿塔做得相当别扭。
做完餐点,田雨才回来,一脸愁苦。
张烨抽了消毒湿巾擦手,问她,“怎么样?”
田雨瘪瘪嘴,“好说歹说都不肯先送我们这单,手里那么多单子还要抢单,我夹在两头都要疯了!”
“到时候我重新给客人做一份吧,”张烨看了看放在柜台上已经很久的奶茶,“这份送过去口味也不好了……”
张烨还没说完话,店里的工作手机又响了起来,田雨看着号码,脸上快哭出来了,“咋办啊烨哥,又是顾客,刚刚语气就已经很不好了。”
张烨接过电话,“我接,你去柜台上做一会儿餐。”
“烨哥你客气点儿啊!别和顾客呛。”田雨双手合十对着张烨拜拜。
“知道了。”张烨无所谓地笑笑,干服务这行的,不能有脾气。
顾客果然很冒火,上来就对着张烨一顿输出,扬言要平台投诉,还要留下差评。
“女士,十分抱歉给您造成了不好的用餐体验,您看这样行吗,待会儿我给您重新做一份奶茶,再送您一份店里的招牌蛋糕,做好之后如果送餐员还没有到,我们马上安排员工给您送上门,可以吗?”张烨好言好语,先摆低姿态。
朱莉这家店刚刚上外卖平台,初期的评价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那……行吧,快点儿啊,真的等很久了。”电话那头的顾客听张烨这么好的态度,也不再好恶语相向,暂时被安抚下来。
“烨哥,真的咱们去送啊?”田雨全程在旁边听着,等张烨挂了电话,小声问他。
“我去,”张烨麻利地开始做奶茶,“你那个小电驴骑过来了吗?借我用一下。”
“啊?烨哥你不是有个酷炫的摩托吗?开起来呜呜的那个,”田雨问,“你真要骑我那个啊?粉红色小猪电动车?”
“我车停医院了,今晚回去骑。”张烨说。
“啊,对哈,你儿子在医院呢,怎么样了呀?”田雨把车钥匙掏出来,关心地问。
“还成,手术很顺利,这周过完应该就能出院了。”
说话间,张烨已经做好奶茶,打包好蛋糕,他从田雨手里接过钥匙,匆匆出了店门。
不过骑上小电驴的时候,张烨还是有点儿痛苦。
倒不是因为电驴过于可爱的外表,而是骑摩托车的时候,张烨能稍微俯下身体,姿势不会压迫到臀部,但小电驴就不同了,他得坐正了骑,还要随时注意挂着的餐袋没有倾斜,实在是有些顾头不顾腚,两头受罪。
张烨在心里小小骂了钟远航几句,又觉得自己没良心,悄悄收回。
钟远航开车离开的时候,从后视镜中看着张烨。
他像一颗冬季风里挺拔又颤巍的树,站在原地,望着车离开的方向。
钟远航的车速比平常慢了一些,并在十字路口如愿遇到了红灯。
张烨在后视镜中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如同积木中的乐高小人,钟远航看不清他的五官,来往的车时不时从他们之间的距离中穿梭,最终,一辆公交车彻底挡住了张烨的身影。
钟远航挣扎了一下,决定再看张烨一眼,只再看一眼,他就离开。
但后面的车开始聒噪地鸣笛,钟远航这才发现信号灯已经变绿,他穿过十字路口,后视镜里的风景不再有张烨的身影。
上班的时候,钟远航找到同科室的师兄,跟他换了夜班。
跟张烨度过的这个每天都按点下班的周末,是钟远航用接下来一整周的夜班换来的,他换得急,只好找了同门师兄。
这么换,好处是大概率能成功换班,至于坏处么,就是逃不开被打听隐私的下场,还碍于情面不能翻脸。
“哎,怎么个情况啊?”师兄对着钟远航挤眉弄眼,“你居然来找我换周末的夜班,我航有人了啊?”
钟远航的师兄展宇,比钟远航高一级,是钟远航本硕博期间唯一一个可以算是朋友的人,毕业之后前后脚来了市医院。
彼时钟远航刚考上大学,高考成绩全系第一,原本就够打眼的,几乎全系的新生都伸长了脖子,暗暗想看一看学号排在头一个的学霸是何许人也,谁知道钟远航来的时候悄没声儿的,连一个送他的家长也没有,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胡子拉茬,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