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芝喋喋不休展示自己的见多识广,舒筠却无心听她显摆,截断她的话,
“这些是朝中密辛,姐姐还是慎言的好,省得给舒家招来祸事。”
舒芝讪讪一笑,“我也就是在妹妹跟前唠叨唠叨罢了,谁还敢在外面嚷嚷?”
舒筠不做声了。
片刻马车抵达东华门,聚在此处等候入宫的皇亲贵戚极多,舒筠与舒芝身份不够,只得往后排,太上皇子嗣繁众,除了当今皇帝,另有六位王爷,二十多位公主,王爷捎着府中儿孙,公主携带驸马子女,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光验身怕得耗去两个时辰。
细雨如丝,芍药与舒芝的丫鬟替主子们撑伞,等了两刻钟,舒芝便有些撑不住,她朝舒筠抱怨,
“我今日这头面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舒筠往她发髻上瞥了一眼,舒芝今日戴了全套的金镶玉头面,怕是她压箱底的首饰,定是打算在宴席上博几分出彩。
舒筠发饰相对便素净些,她今日梳了一个回心髻,髻上别了几朵精致的珍
珠花钿,只插了一只双股金丝点翠发簪,簪心镶嵌蓝红宝石,一看便知是不菲之物,依苏氏的话说,首饰在精不在多,她特意给舒筠这般装扮,让女儿不失俏皮,也显得端方稳重。
舒筠没搭理她,舒芝闹了个没脸。
远远的,瞧见裴彦生在人群中张望,待他发现舒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高高兴兴奔了过来,到了舒筠面前,又急急止住步子,体贴道,
“筠妹妹,你随我去前面,跟我们王府一道进去。”
裴彦生就是这般,总是一片好心,却不顾忌场面。
舒筠朝他温柔一笑,“世子,此处人多,这么做不合适。”
天色并不明朗,雨雾朦胧,偏生她这一笑,有拨云见月般的明艳,裴彦生看呆了去。
舒筠羞得侧过脸,芍药立即往前一挡,待要说话,王幼君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揪了裴彦生的耳郭,将他斥开了,随后拉着舒筠来到王家这一头,率先入了宫。
被单独撂下的舒芝险些吐血,她盼望着裴江成能将她捎进去,左右张望,却是落了个空。
午时初,所有宴客均侯在崇政殿,因是家宴,男女并未分席,舒筠被裴彦生领着来给临川王夫妇请安,淮阳王见状也跟了过来,他刻意给舒筠撑面子,在临川王夫妇面前狠狠夸了一顿舒筠,舒筠怪不好意思的。
临川王性子温吞,没有淮阳王这般豪爽,只附和兄长赞了一句,“是位好姑娘。”
临川王王妃并不喜舒筠,偏生儿子非她不可,在府上闹绝食,王妃没办法才应下婚事,打量了一眼舒筠,暗道此女过于貌美,也不知儿子守不守得住,只是眼下担忧已于事无补,勉强露出个笑容,从手上退了个镯子递给舒筠,
“戴着玩吧。”
是一只颇有分量的金镯子,一看成色极新,大约是特意给她备的。
一旁男女相看,若长辈称心,便会将自己戴了许久的心爱之物赠给对方,以示看重,临川王妃这份见面礼看着豪气,实则是敷衍,舒筠心知肚明,却只得收下来。
裴彦生不通人情世故,只顾站在一旁傻乐。
淮阳王倒是瞥了一眼那镯子,暗自有了计较。
殿内十分热闹,各家聚在一处相互寒暄,舒芝好不容易寻到裴江成,央求着他领着自己给淮阳王妃请安,王妃还是很给儿媳妇面子,“你就跟着我,哪儿不必去。”
舒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望着婆婆满脸讨好,“谢谢王妃,芝儿只盼着能早日侍奉王妃。”
淮阳王妃颔首,比起娇憨懵懂的舒筠,她更喜欢八面玲珑的舒芝。
一道格外高旷的笑声从殿外传来,众人听得是太上皇在笑,不约而同噤声,回到各家席位处,齐齐朝前方下跪,
“给太上皇请安,给陛下请安。”
廊外风声鹤唳,殿内灯芒绚烂。
光影交错中,一道明黄的身影陪着太上皇款步行来。
满殿的喧哗与热闹褪不去他眼
底的清霜。
事实上这数月裴钺并不清闲,先是锦衣卫查出那士子撞鼓的背后主谋,为礼部一名主事,而这礼部主事背后是何人,裴钺心知肚明,杀一儆百,一时刹住朝廷立妃的呼声,就连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也不再提。
恰恰东海倭寇作乱,裴钺移驾通州行宫,一面主持抗倭事宜,一面刻意将朝堂中枢转移去通州,有意借此机会削弱中书省的职能,偏生李辙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不敢轻举妄动。
前不久抗倭大胜,太上皇三道手书逼他回京过中秋。
太上皇在山呼跪拜中与裴钺一道坐在上首,顺带将一封拟好的圣旨递给他,
“呐,你侄儿相中了一女子,是你长兄做的媒,你长兄眼光极叼,等闲人入不了他的眼,必定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待会给他盖上印玺,也算是你身为长辈给晚辈的恩典。”
裴钺面如寻常接过圣旨,往身旁一搁,随后抬目望向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扬声道,
“平身。”
跪在角落里的舒筠,听到这略带熟悉的嗓音,心猛地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