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殷站在苏剑翘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剑翘,你在么?”他扬声道。
没有人回答。
他从小半个时辰前便开始传音找她,一直没得到回音,于是他又遣道僮去重黎殿询问,方知她今夜并未去用晚膳。
联络不到她,姬少殷担心她练功时出了岔子,踌躇一番,还是不请自来——心法和内功若是练过了头,轻则损伤经脉,重则走火入魔,苏剑翘这样执拗到有些偏执的性子最易生出魔障。
“剑翘,我进来了。”他又对着空落落的院子说了一声。
房中没有点灯,只有庭中花树间一盏长明不熄的小灯笼发出溶溶的清光,像一轮小小的月亮照着一地落花,给这小院落平添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姬少殷穿过庭院走到苏剑翘的房前,扣了扣门:“剑翘你在里面么?”
话音甫落,门扇朝里打开,一身白衣的少女忽然从里打开门,中衣外披着一件道袍,腰带也未系,她用手掩着衣襟,蹙了蹙眉:“弟子在。”
姬少殷直觉她今晚有哪里不太一样,或许是眉宇间的神色,或许是口吻中的一丝不耐烦,都有些不像她。
然而他并未多想,只是关心道:“我方才传音给你,一直没回音,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少女摇了摇头:“练了会儿心法有点累,睡着了。”
姬少殷赧然道:“抱
歉打扰你休息。”
苏剑翘冷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道:“无妨。师尊找我何事?”
那“师尊”两字她说得又快又含糊,烫嘴似的。
姬少殷微觉异样,却并未介怀:“倒把正事忘了。”
他收起伞靠在墙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卷半旧的书:“明日我和你冯师叔、沈师叔他们要去趟白州,这几日不能教你功课,这卷功法你先看起来,若有不明白的就去问素问。”
苏剑翘接过书卷:“让素问带来就是了,师尊何必专程跑一趟。”
姬少殷微微一怔,随即道:“此去不知要几日,也是来和你道个别。”
苏剑翘听了这话依旧面无表情:“去白州做什么?”
姬少殷微一迟疑,还是如实道:“凡间西南有冥妖为祸,我们奉命去除妖。”
苏剑翘点了点头,过了会儿似乎才想起什么,补上一句:“师尊多加小心,打不过切莫逞强。”
姬少殷不由莞尔:“为师知道,剑翘也保重,修炼要紧,但切勿过度,修行是一辈子的事,不用操之过急。”
见她眉宇间又浮现出隐隐的不耐烦,微觉诧异,不过还是温声道:“你回去歇息吧。”
苏剑翘道:“师尊慢走,不送了。”说罢便关上门回到屋里。
姬少殷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中越发困惑,平日徒弟虽冷淡,但待他这个师父还是很恭敬的,今日却处处透着敷衍。
他思来想去没什么头绪,只得拿起伞走
下台阶。
“苏剑翘”回到房中不过片刻,昏暗的卧房内突然凭空出现一只白色蝴蝶,微微发亮,像一片月光,紧接着更多白蝶飞来,聚集在一处,忽然变作一个白衣少女,却赫然又是一个苏剑翘,不过脸色更苍白,神情也憔悴得多。
先前就在房中的“苏剑翘”摇身一变,成了俊美无俦的翩翩少年,墨发披散在肩头,一身水绿色锦衣上缀满了樱桃花,祂往榻上斜斜一靠,便似卧在繁花间。
“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姬少殷找不到你人,都找到重黎殿来了,”若木凉凉道,“若非本座替你遮掩,看你怎么收场。”
“多谢,”冷嫣道,“去收拾了一下残局,耽搁了一会儿。”
她一边说一边坐到床上,显是疲惫至极。
若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绿琉璃小瓶朝她掷去:“喝。”
冷嫣抬手接住,拔开瓶塞,一股草木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但是嗅一嗅便觉神清气爽。
她一仰头将整瓶灵液灌了下去,灵力自她丹田迅速涌向奇经八脉,弥补了悬丝传魂术的大量消耗,但她眉宇间依旧充满挥之不去的倦意。
她这次并未出手,只是借刀杀人,最后出面收拾残局,做些毁尸灭迹的扫尾活,但却比上回去凌州对付谢汋更疲惫,因为这次死在归元宗飞舟上的一百多人并不都是该死之人。
若木眉心微微一动,想说点什么,但此时说什么都显得无力,于是祂只
是道:“累了便睡,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多谢。”冷嫣向祂浅浅一笑,把瓶子抛了回去。
若木接住瓶子塞回袖子里,嘟囔道:“你要谢本座的多了去了。”
顿了顿道:“害我被人白赚去四声‘师尊’。”
冷嫣不觉一笑:“他不也叫你堂叔。”
若木冷哼一声:“本座还不想要这便宜侄子。”
冷嫣道:“大不了我替他还你四声。”
若木嘴角往下一撇:“你是你,他是他,凭什么要你替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