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同时也在观察他们,陈时初、tenn都是记忆里熟悉的人。陈时初对外人面热心冷,只要被划为自己人的地盘,就会极其护犊子。而tenn也是护犊子的一员,这个散财童子,因为长相原因一直拒绝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为此没少雇佣保镖,一个人哪儿用得着那么多保镖,还不是分出来大部分给他们……
他一眼扫过躲在陆闻身后茍住的于临,心想这人来得这么快就为了告状,看起来以前挨揍挨的也不冤。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陆闻。
在医院发现自己如今对什么都没有情绪波动后,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回忆自己的前半段人生,除去无法自我欺骗到底规矩不规矩的上学年纪,印象中关于心脏剧烈跳动、情绪大幅波动的,竟然全都和陆闻有关。
他的胸口一紧,陆闻就像过敏原,他的身体本能在稍有风吹草动地一靠近,就密密麻麻地追逐上来,又痒又刺,无法忽视。
“情绪双因素理论,该理论认为情绪来自于生理唤醒和认知标签两个因素。”秦遇想起精神科医生两手插兜说的当时文绉绉的理论话,“人在收到情感后首先产生的生理反应,接着你的认知会对这种生理反应分因归类,从而确定状态。”
“你见到一个人心跳加速,这个人如果是交警,而你恰好在超速,这时候情感归类为心虚和害怕。而你见到一个人,只想见到他,还想见到下一面和未来的无数面,想和他接吻和他一起度过余生。”医生双手一合,盖棺论定得出结论,“那就恭喜你,你坠入爱河了。”
模仿情绪、学习情感,这是从婴儿时期开始学习的事,但没关系,现在重新来过也不算太晚。
“算了。”秦遇低声缓缓道,“算了,和你们就这样过下去也行。”
到嘴边打算就此分别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陈时初和tenn面面相觑,秦遇却转过头轻咳一声,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都来了,不吃个饭吗?”
秦遇走进电梯,背对着远远抬起手摇晃了两下。
可惜心里藏着事情这种根本躲不开四下无人的夜。究竟是谁说过,夜晚容易藏匿秘密,也最容易回味秘密。
失去情绪可以剥离自己,情绪导致失控的例子不无道理,在电影里无处不在。但人在深夜一旦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尴尬的事……嘶——一想到自己曾经那样犯蠢就睡不着觉!
还不如失忆了!!!
翌日,秦遇裹挟着一身冷气钻出车门,站在工作室楼下。工作室还是那个工作室,街上的人随着天气冷也没有变得更少或更多。
他的脸色不算太好,前半夜因为回忆自己以前的丢人事迹,后半夜在梦里做着恍惚光怪陆离,醒来的时候还在发怔——无论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总之都绕不过去一个人。
梦里梦到的人,醒来就去找他。
陆闻今天起得很早,这对一位音乐制作人是难得的,秦遇本着良心就近买了两杯豆浆,一进门就怀疑上陆闻未卜先知——他的桌上已经放好了杯子,两个。
两人大眼瞪小眼儿对视了一会儿,厨房里咕嘟咕嘟的热水声拯救了陆闻。
过了一会儿,他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柠檬姜茶,热气袅袅,温暖得适合冬日清晨。
陆闻背过去时,秦遇一把将买来的豆浆塞进视角盲区。
“来了。”陆闻的声音淡淡地。
秦遇点头,“我来拿以前录过的deo。”先前被季祝业飞扑进车里的银色u盘,不是陆闻的,而是秦遇的。
兜兜转转,这个u盘因为太过锋利在季祝业的争夺中割破了詹一幕的手腕,又在五年后让季祝业心甘情愿扑进大火,烟消云散,轮回报应,屡经不厌。
而秦遇来找陆闻,则是因为陆闻保存着他从开始学习音乐制作以来所有的deo。
“在楼上,跟我来吧。”泡好的茶一口没喝,两人直奔楼上。确切地说,是秦遇直奔楼上,陆闻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deo都是音频,秦遇抱臂等了很久,陆闻和记忆里一样只坐在沙发里,实相的没有过来靠近——天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难道要说“不好意思我以前喜欢你但我现在那样感觉了”?这也太难以启齿了!
时针咔咔作响,音频的进度条终于满格100,秦遇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我送你。”陆闻也随着他起身,踉跄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陆闻快要晕倒了,难得他手比眼快迅速捞了一把,一点迟疑都没有地将人轻轻放在沙发。
陆闻紧紧抓着秦遇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胃,露出青筋分明的手腕,这是一个拒绝去医院的强烈表现。
秦遇一愣,随即表示理解,记忆里关于医院的回忆都没什么好事儿,大概是对医院产生ptsd。他摸了摸陆闻的额头,没有发烧,看脸色自断定是不吃早饭造成的大众病,随即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那是医生叮嘱他躺了太久最好随身时刻备一些防止低血糖用的,出院后最大的用处就是救了陆闻。
陆闻顺从地吃下,随后沙哑着嗓子说,“能帮我拿下胃药吗?”
哦,原来是胃病犯了。秦遇在床头五斗橱翻来找去,将楼下逐渐失去热气的姜茶忘得一干二净,连带着他带的那份豆浆。
喝过胃药后陆闻闭眼窝在沙发休息了,窗台淅淅沥沥地漏起了小雨,秦遇关上窗,雨滴立马从无公害的丝丝小雨变为砸地的瓢泼。玻璃层因屋内暖气十足立刻糊上一层白雾,秦遇坐在窗边,对着被西北刮来寒流冻出摇摇欲坠的冰凌屋檐,无声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