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见状,也是端起杯子掩盖上扬的嘴角,乐得看庶母阴阳万千宠爱的刘瑞。
面对贾姬的质疑,早有准备的刘瑞起身到上座前行了一礼,然后让李三捧着准备好漆盒,拱手道:“这道冬菜豆腐所用的材料都是黔经常吃的,甚至被黔们拿去喂牲口的东西。”
“大豆?”座上的刘启在漆盒开盖后愣了几秒,随即问道:“如此洁白,柔软之物,真是大豆所制?”
“是,并且除了大豆,佐以烹饪的高汤也是用黔们经常吃的蟹螯,冬菜,风姜,以及菌菇所熬制,没有使用牛羊豚等珍惜之物。”
说来也是无语,现代人六七十块一斤的螃蟹在古代是贫民用来打牙祭的东西,甚至在南方的秋季大潮时,遍地的螃蟹,河虾,几乎能让现代的河鲜爱好者们泪流满面。
然而因为汉唐时的政治中心在北方,而荆楚一代因为与百越接壤的缘故而和秦国一样被视作蛮夷,所以在周天子分封时,楚王只是楚子,荆楚一代喜欢的螃蟹在北方也是不入流的食物,只有养不起猪狗的穷苦人才会捡来打牙祭。
前脚才被宦官令警告过栗姬这时又打起了鸡血,歪着嘴冷笑道:“公子瑞可真爱钻营奇巧之物,偏要在这大好的日子,捡了黔喂猪的东西来给陛下吃。”
西席的申屠嘉见状,毫不客气地起身道:“栗夫人此言差矣,老夫当年与高祖皇帝安邦兴国时,莫说是大豆这类黔的日食,就是那草皮树根,也没少啃过。”
说罢,申屠嘉还向上拱手,感慨道:“臣记得先帝在时,常与惠帝上书在代国的日子艰苦,与太皇太后,太后,今上,也没少以大豆为食,甚至为了节俭布料,省出给前线将士的军费而令后宫女子的曲裾不得拖地。如今公子瑞献菜,用的都是黔常吃之物,可见先帝在时也没少与公子瑞感叹过往之艰辛,黔生活之苦。而陛下教公子以万民皆有稀粥为己任,今得此菜肴,可见陛下与公子从未忘记万民所需,万民所请。”
“老臣,在此感慨,也不负先帝高祖之恩。”
第31章
申屠嘉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打在栗姬的脸上,气得后者手指抖的同时,也让贾姬的脸色很不好看。
贾姬的次子刘胜借着与同胞兄长刘彭祖的交谈不屑道:“这是要踩着我们做名头啊!”
“闭嘴。”刘彭祖低声呵道:“做名头的也得上头配合,你怎知道不是父皇允许十弟拿我们做名头?”
刘胜被兄长噎了下,随即用畏惧的眼神瞧了眼上座的刘启,嘀咕道:“这也太偏心了吧!为了给十弟做脸,就要踩我们的脸。”
“那又怎样?难道你有大志气?”因为是公开场合,所以刘彭祖压低了声音,玩笑般的警告道:“老实点,咱们得等前头的几个出错,才能分得一块好地。”
刘彭祖出生时,刘启虽然还宠贾姬,但也有了腻味的兆头,而等刘胜出生后,刘启的宠爱便都给了娇艳如并蒂莲的王氏姐妹,导致贾姬母子完美复刻了程姬母子的黯然之路。
因为已经失了圣宠,加上儿子排名靠后,根本不得刘启重视,所以在今上登基后,无论是程姬还是贾姬都指望着没脑子的栗姬能硬刚皇后,怒骂皇帝,最好让刘启恶了年长三子,好让自己的儿子捡了便宜。
“阿母也真是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惹太皇太后的不快。”警告完弟弟的刘彭祖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母亲贾姬,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贾姬今年不到三十,搁在后世完全称得上风华正茂,欲望强烈。然而刘启忙着习惯皇帝的生活节奏,又磨刀霍霍向吴楚,哪里顾得后宫女子的闺怨,这让年轻的贾姬在委屈之余不免将怒气撒到刘启关注的“爱子”身上,结果惹得薄姬下场打脸。
“宴会过后,你与我一起找小十赔罪。”后悔归后悔,但是刘彭祖知道这事必须做出解释,而且还是越快越好。
刘胜虽然精明不过刘彭祖,但还是听哥哥的意思,问道:“阿母不去吗?”
刘彭祖无语道:“你是觉得小十能受阿母的道歉,还是想让外人嘀咕母后不慈,仗着皇后的权势逼人请罪?”
“好吧!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我听你的就是。”刘胜瘪了瘪罪,愤恨地咬了口炖肉,不再理会家宴上的风波。
刘瑞得到申屠嘉的支持后也是向老丞相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即与动容的刘启互飙演技:“高祖抗暴秦而应张楚,奉怀王盱眙,为的是免天下劳役,妻离子散,家家户户都有口饭吃,而不似秦末那般,连瓮牖绳枢之家都混不上。”
为了今天的演讲,刘瑞私下练了许久,仔细斟酌每一句话的语气,务必使之充满感染力:“如今虽有四代君王的耕耘,既无重役之苦,又无酷刑之压,但黔们的生活依然艰苦,此生的夙愿竟是能每日都有稀粥。在此正旦大会之际,达者天下兼济者有八珍美酒,傩舞编钟,可曾想过腹中无物,未听圣人严的穷者能独善其身?”
铺垫至此,刘瑞不免叹息道:“宰豚的人家未尝肉沫,养禽的老翁未留鸡子。织过无数匹细绢的老妇衣不蔽体,而为公卿耕地的流民食不果腹……”
刘瑞的语调渐渐低下,西席上也逐渐响起哀婉的叹息。
“儿臣的献菜虽是黔常吃之物,可于黔而言,不过是仅能果腹,哪里谈得上强壮其身?”刘瑞本想多多感叹些,但是考虑到感叹过头可能说些打脸刘启的话,所以砍了腹稿的尾部,终于铺垫出献菜的重点:“儿臣翻阅先人典籍时产生过一则疑问,那就是匈奴等游牧民族虽身量矮小,但在近身时强过汉人,并且比汉人更擅骑马拉弓,舞刀弄棍。”
“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但既是同一类种,想必只要改变环境,择优培之,定能使枳比橘甜,为人所爱。”刘瑞再次向上一拜,话音一转:“冬菜豆腐鲜甜爽口,但除虾膏外还有一物,可从素菜中尝出肉味,且与豆腐同源,不知父皇可尝出此物?”
刘瑞的话音还没落地,不仅是刘启和丞相申屠嘉的脸色一变,就连沾着嫂子昌平长公主的光而被允许参宴的周亚夫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席间的礼节,拱手道:“公子所言当真?”
不怪周亚夫如此激动,而是在技术力并不达的西汉,人们补充油脂就只能宰豚杀羊烹禽,从牲口和海鲜上抠出膏脂,这也是古代为何以膏腴形容家庭富裕,土地肥沃的原因。甚至批判官员贪污,也是会用民脂民膏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