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侯们虽然绝了上榜的后门,但是人家暗的不来就来的明的。上榜的学子里有不少都是贫困出身,在关中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得找老师问路。
儒法黄老的倒好,毕竟是闻名天下的学派。即便是内部也有商君对申不害,公羊对谷梁的矛盾,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驳了那些上门请教的人。
而像农家,墨家,杂家,乃至已经没啥名气的纵横家就没这条件了。
于是那些求婿的彻侯富商便乘虚而入,开始用财务人脉勾引那些手足无措的贫困学子们。这也导致科举结束后,尚冠里的门口全是来帮贵女说亲的执柯人和准备嫁妆的亲戚,帮衬婚礼的各类商人。
宋子侯许九便是其中之一。
他一四五百户的侯爷早就在阿父那代就滚出关中的权利中心,靠着食邑和倒卖粮食维持体面。
许九明白文不成,武不就的自己是没啥可能振兴家族了,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儿子和妹妹身上。
好在许九的大父惠侯许瘛以温和著称,虽然没有功勋卓著,但是跟轵侯薄戎奴一样人际关系不错,无论是在军方还是读书人那儿都有点关系,因此被人赞为儒将。而宋子侯许九继承了大父的优点,一直都跟大父的老旧部们保持联系,甚至还在暗中接济大父旧部的妻儿。
冲着这份人品,无论是廷尉张欧还是中尉周亚夫,亦或是内史晁错都对许九爱和商贾厮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撑死了也就训斥几句,罚点铜钱了事。
而等刘瑞举办科举,借此挑选太子宫的官员后,许九凭借自己人脉找到一个极有可能上榜为官的小吏张汤,请内史晁错执柯,定下他与妹妹的婚约,然后不等科举放榜便让家里张罗小妹的婚事,省的夜长梦多,那些比他更有资本的彻侯们横刀夺婿,坏了大事。
“这宋子侯还真是下了血本,不仅陪嫁了长安八里的宅子和大片田地,甚至还把许家的世交列了分清单给你。”张汤的阿父已逝,家中唯有老母操持上下,但也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在科举期间请了好友田甲帮忙照看。
张田两家本就是世交,张汤的阿父为长安令时就请田家解决过不少大事,而到张汤这代,更是连父丧和读书的钱都有田家资助。
所以等科举放榜,张汤准备迎娶娇妻时,田家便第一个登门祝贺,并且提议协助办理张汤的婚事和搬家事宜。
毕竟两家只有张汤的阿母和宋子侯夫人这两女眷处理婚事,张汤跟未来的大舅子还要应付登门祝贺的法家子弟,未来同僚,以及抽空带着礼物拜访晁错,参与那些大大小小的谢师宴,同门宴。
田甲瞧着小风光得意的样子,不免产生一丝丝的嫉妒。
当年的穷学生成了进士,以后就是人人要给三分颜面的大官了。而他这个商贾的儿子别说是碰到对方的衣角了,估计日后都难见到张汤一面。
好在张汤并非那种得势后就忘乎所以的小儿,还是对田家持有较大尊重,甚至在放榜后与阿母一起谢过田家的扶持之恩,表示能带田甲的儿子去琼林宴见见世面。
田家资助张汤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日后能得一番照顾吗?
尤其是在洛阳的卜式上榜后,不少商人都蠢蠢欲动地把儿子过继给没有经商的远房亲戚,琢磨着让其像卜式那样榜上有名,成为家里的一大依靠。
田甲知道自己开始读书科举是没大可能了,所以想跟张汤保持良好关系,顺便请张汤出面为儿子择一法家老师。日后就算科举不成,也能依靠师门的关系举孝廉。
而张汤也明白他就算是达了也还需要田家帮忙走动关系。
都说阎王好弄,小鬼难缠。
跟着晁错混了几日,张汤也明白成事不能一味地靠上,还得有下面的人云集响应。所以舍一琼林宴的陪同名额来报田家的知遇之恩也是张汤巩固人设的手段而且还不花钱。
“宋子侯虽名望不显,但是胜在家里简单,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关系,而且还在军方里说得上话。”借着帮忙的功夫,田甲同张汤热了壶小酒,细细分析道:“内史大人为贤弟做的这门亲事确实不错。既不是高门大户的让人戒备,但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惠侯许瘛可是赵景王张耳的老旧部。”
“而张耳之子张敖不仅尚了鲁元长公主,还有一批子孙做到二千石高官的宾客。”
第1o8章
张汤听着世兄的话,抿了口温热的酒水反驳道:“惠侯已逝,赵景王与张敖也是往日云烟。”
酸涩的酒水入口,勾着张汤荡出一抹锋利的苦笑:“作古的情谊还有啥用。若是世人都如田兄这般念旧情,那这天下也没法家子弟的容身之处。”
田甲盯着张汤的面容,抿酒笑道:“贤弟舌俐,吾不及尔。”
末了,还补充道:“可是人情与否又岂要真情?不过是个话头。”
“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