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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用了五日,桃溪河里共起出了二十四具的尸骸,最早一具已成森森白骨,县衙特地清出四间屋子作停尸之用,守尸的差役不敢独自守夜,捉对喝酒才捱得天明。
这二十四具尸骸沉尸河底,年月日久,鱼虫啃噬,面目全非,难辨真容。苟家又与前几任县令互有勾结,身契销毁,人世间竟无这些人的来历。姓甚名谁多少年岁来自何处
张了告示认领,是否有儿女在苟家为奴又失踪的却也毫无音信。
只王三记忆好,指着一具女尸,捂了口鼻,道“她面目溃烂,小的也不太肯定,前几年卖与苟家一个叫曾阿九的小娘子,下巴仿佛也有这么颗痣。记不清是四桥村还是双弯村人了。”
施翎去查,双弯村确有姓曾的人家,也确卖了家中女儿为奴。保长叹道“他家原不是本地人士,当年遽州水灾,逃难而来在这落了户。眼下家中却是无人,二老身故,一子投兵,一子不知去了何处学艺,另一子染病身亡,二女卖了一个,另一女不知嫁与何处。”
施翎带保长认尸。
保长只摇头,道“如何认得这尸骸非人模样,阿久卖时年小,我只记得她细瘦可怜。”又道,“生得颇好。”
桃溪惊天的命案,闹得一县人议论纷纷,沿河人家生恐水中生怨魂,拿了纸钱烧化,只求他们安生投胎,若不瞑目,冤有头债有主,找那凶手算账,莫伤及无辜。
家有顽童的更是三令五申,拳脚恐吓不许在河边乱走戏水,当心被拉了当替死的鬼。
又有两家后怕不已。
一户便是李家,小李氏被媒人说与做妾,两家去处,一处是苟家一处是苏家。小李氏青春,自不愿与白老翁同鸳帐,倒是大李氏对女儿道苏家虽老,身边拢共只你一个。苟家年青,家中不知多少美妾,十几只手朝锅里抓住饭,你能捞得几口到肚。
小李氏听得有理,这才去了苏家。
她在苏家伴了苏老翁,身边睡着将死之人,皮肉垂老,心中不知多少悔恨应去苟家做妾。
苟家案,她在家中惊得一夜未睡,真是侥天之幸,躲过一劫。若是做了苟家妾,说不得自己也要做水中鬼。
另一家却是赖屠户,赖家娘子欲把女儿嫁与何家不成,又与何家娘子顶牛骂嘴,生一肚子的气。暗自许了宏愿要将女儿嫁与比何家更富贵的人家。
媒人胡四娘得知后上门道这桃溪富户,比何家富贵的不过几家,正头娘子怕是不能,良妾却能挣一挣。
赖家娘子鬼迷了心窍,竟真动了心。
胡四娘为了多糊弄她银子,不把事办严,只一趟趟来回,骗些脚头。又哄得赖娘子承诺事后定给厚厚的谢媒钱。
赖屠户这头看了捞尸,这头回家打了赖娘子一顿,再不许赖娘子乱插手女儿的婚事。赖小娘子听得河中捞出二十四具尸骨,吓得连做一夜的恶梦,倒是收起往常的心思。
赖屠户见她低头垂泪,哭得好不可怜,道原本阿爹为你定的沈家,你只嫌人家贫,不愿跟着受穷吃苦,好好一桩婚事让你们母女搅得黄了。阿爹只你一女,你阿兄虽不争气,却也不是小气的,你若是夫家一时不如意,阿爹自有嫁妆贴补,怎会让你吃吃糠咽菜
说得赖小娘子羞愧难当,低声道只凭阿爹做主。
赖家娘了半边脸肿得山高,松一颗牙,见女儿掉转了心思,冷笑做得糟糠妻便得好你为家计,两手操劳如同一截老枯枝,两只死鱼眼儿,色也不鲜,人也粗。他未达,你仍要跟着他吃尽苦头,死后一副薄棺板;他达了,便领了你的情在外养了粉头相好,金啊银啊,好衣好食将养着,可记你好不说别个,只说阿娘,你见阿娘可过了甚好的日子
赖小娘子捏着手帕又没了主意。
赖屠户一阵气闷,去了相好那,打定主意寻个合适的将女儿嫁了,留着怕是仇。
苟二在牢中只管喊冤,他家的掌家倒想揽了罪,道这些仆役不服管教,他下手重些,失手打死。
苟家族老髦耋之年,耳未失聪,眼未昏花,旁人都道他是积福长寿之人,在牛苟朱三家极具威信。
苟族老在家中治了宴,请帖出。牛父只称病得起不来,每日药都要吃掉几斤,时不时还倒不过气,要拿老参吊命。
牛束仁袖中塞了一条手帕哭诉,两眼通红,眼泪串珠似得往下掉“老翁不知,阿爹郎中只说不好,我们儿孙日夜伺侯,只怕一个万一。阿娘还道要去曹家棺材铺定棺材,对冲借喜。阿翁高寿康健,我阿父正当壮年,却是身染顽疾,药石无效。”
他哭得可怜,苟族老拿两只老眼看着他,半日不出声。
牛束仁揖礼道“小子在老翁之前失礼了。”拿手帕拭脸,眼一红又是一串泪下来,哽咽道,“老翁见谅,小子实是担心阿父。阿父是家中主心骨,若是小子实是六神无主。”
苟老讥笑“你家阿父倒是一副即将身去的模样。”
牛束仁掩面“老翁何苦说戳小子心肝的话阿父姓牛,不是苟家子嗣,却是老翁看顾着长大,到底不是骨肉,阿翁便不心疼。”他说罢,一甩袖子,“阿翁容小子告退,小子怕说出不好的来,污了阿翁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