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几步,挥手打车。
钻进车,看到他如雕塑一样被雨哗哗地洗劫着,我心抽了一下,很疼,摇下窗,冲他吼:快回去,回去吧。
车子开了一会,我还不放心,让司机返回到酒店广场,看孟韬不在了才又返回。
我一直看雨。心里波涛迷蒙。刚才那番话说得平静,可实际上,我乱得很。
到家,要付账时,才发现包和伞全落酒店了。小松为我付过。而后拖我去洗澡。我整个人稀里糊涂像梦游,就直愣愣地冲,没有意识,到小松猛敲门,我才醒悟,换了衣服出去。
小松劝我:又不是小孩,丢点钱想不开。
我就装想不开的样。因为开心不出来。小松包了我爱吃的荠菜馄饨,我也只吃了几只。就闷闷回去睡觉了。
包里倒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手机,丢了丢了,斩断联系。信用卡可以挂失,身份证没放在里头。所以,我不打算要回东西了。
我和孟韬,大概也就彻底了结了。我在床上,听雨,雨正在转小,滴答,滴答,半天才从屋檐落下。我无法准确描绘我的心情。
一直没睡着,大约十来点钟,有人砰砰敲门。小松是有钥匙的,谁呢,我开门,迎着一股清冽的风,我看到小叶漠然的面孔。
睡了么?睡得很好么?你居然还可以睡着吗?小叶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
我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小叶说:怎么了?正应该问你自己。今天下午,某某酒店。你在做什么?
我晕了下,知道被她看到了。
她鄙夷地说:我真看不起你。不错,我刚陪完客人回来,但是我不会无耻到一边说爱一个人一边跟另一个人卿卿我我。
我想说那只是过去。都过去了。但是小叶又怎能理解。沉默。
她盯紧我,说,你打算怎样处置?你说,还是我说。
我说,我会解释。
她笑,长长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悲凉,说:其实小丛,你跟别人怎样都无所谓,那个人,我看到了,很有身份吧,你们看上去很合适,你难道看不清你自己吗,你已经是外面的人,你要的生活早已不是小村庄能够给予的,为什么要抓住周雨松不放,满足你的占有欲吗?这关系幸福,又有什么好占有的。我跟你说,你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你为什么看不到?好吧,你将来后不后悔我不管,周雨松喜欢你,我没办法,只请你一心一意。可是,你叫我怎么相信?我不想看到周雨松有朝一日痛苦的样子,他已经很痛苦,为了你。他等了你那么多年,固执地等,忍受你的翻来覆去。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无耻。当时,我真想冲上去,忍住了,为了你的面子。
我看她身后浓黑的夜,像一个张着嘴等着吞噬什么的怪物。雨已歇,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味道,是个宁静的夜,但是我注定享受不了。
沉默良久,我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要什么样的生活。
小叶嘴角慢慢形成一个笑,是冷的。她说,好。
拆迁
拆迁工作正式启动,我们村子的人行将被分配去北面原属于陈巷的地盘。那边已建设出一个巨大的小区楼,几十幢安居房耸立在围墙里头。我去看过,小区规划得还不错,将原本流淌过的河,高大的乔木自然地融进小区,成为一部分。当然,自然的东西不多,稀疏矮小的树苗、看上去蔫头蔫脑的月季,人造的亭台代替了以往这里大片蓬勃苍郁的稻田。楼与楼挨得有些近,但是据说房型很好,南北通透,对第一次住公寓房的农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围在拆迁办,抽签、吵架、闹哄哄办理手续,大家脸上的表情无法一言以蔽之,高兴中夹杂烦恼,烦恼中透出隐忧,隐忧里还弄出点歇斯底里。房子问题是人生大计,不知有多少纷繁的利益牵扯里头,拆迁前后的动荡,地震一样撼动着这个原本温柔宁静的村庄。先前说要按实际面积分房的,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门前门后雨后春笋般钻出了形形色色的违章建筑。后来听说又要按实际人头分房,凡是出嫁的女儿都纷纷找路子去公证表明夫婿乃入赘。
小松家也颇不宁静,秋霞专程赶回家,对小松说:哥,你看看我,老的小的5口人挤在破平房里,公公婆婆在隔壁咳嗽一声,我们都听得到,很不方便的。哥,小叶的爹正好管拆迁,你去说说,就说你妹夫是倒插门女婿,明天,我们就搬回来住,就去公证。小叶那么喜欢你,肯定没问题的。
小松硬硬说,这个我说不出口。
秋霞继续央求,就是一句话的事,一句话,我家的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别人都做,你不要清高,要送礼钱我们出。你就帮帮忙吧,妹妹一辈子感激你。
小松很为难,良久说,你就买商品房吧。
买房?秋霞哼一声,说,要买得起还求你,你妹夫卖个破菜,要赚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你住着楼房,不知道我们的难处,平时对别人那么好,对自家人那么狠,真不知你是不是我哥。
我在旁边,不禁说,小松,你试试吧。
小松瞅瞅我,又摇摇头。秋霞愤然起身,说,好,你不去说我去。
对着秋霞消逝在夜色中的身影,小松还虚弱地追了句:不要提我的名字。
我说:其实没关系,大家都在做。实际的好处是最重要的。
小松说:我不想出卖我自己。
我说:你也不知变通,又不会让你签卖身契。
小松转头看我,说,不想出卖我的心,我不愿做我不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