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啊,她图什么?
章世俞都为了她把那个外室沉井了啊!
据二人的仆役所说,从他们相见到上船,分明相谈甚欢,一开始九娘还不肯理她,章世俞言辞卑微,又是发誓又是道歉,分明把她哄好,答应随他回荆州了啊!
陆柳叹口气:“我知道了,九娘,刚刚对不住你。”
他揣着袖子离开,带着心底的最后一丝疑问,往后山去。
正堂的门被关上。此时还是白日,屋里没有点灯,门窗都关着,屋里有些昏暗。
崔町把她的幕篱摘下,搁在一边。
崔翎衣哭声渐渐消歇,眼泪一直往外涌。
崔町低头看她,瘦白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眼尾,他的声音淡得听不出来任何情绪:“不要哭了,今日在你居住的小院暂设灵堂,把章世俞的棺椁停在那里,去哭一哭他吧。”
崔翎衣低头,藏在袖中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长兄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猜出了什么,她不敢想。
静室内沉默一会儿,崔町又开口:“依祖制,你当为他服丧一年。”
崔翎衣低眉顺眼:“是。”
“除此之外,其余事不要再管了。”
崔翎衣愣愣抬头。
青年站在昏暗的环境里,捏了捏眉心,他似乎有些为难、痛苦,眼神中的情绪却又带着欣慰,总而言之,这是崔翎衣看不懂的情绪,崔翎衣也鲜少看懂过他。
只是这次抬头望去时,他又如曾经无数次,她隔着几道门远远拜见他一样,露出一点清静的笑,语气温和,说:“翎衣,从今以后,好好生活吧。”
“……”
崔翎衣听从崔町的安排,将头发擦干,换上丧服后就直接进入灵堂。
章世俞的棺椁摆在正中央。
她径直走过他,在蒲团上跪下,从箱笼里抓出圆圆的黄色纸钱,一把洒在空中。
灵堂门窗都关上了,里面点着昏黄的烛火,幽暗的环境,活像幽冥地府,纸钱如雨雪般,自高空纷纷扬扬飘落,落在棺椁上、牌位上、地板上、蒲团上、崔翎衣的头发上。
她怔怔抬头望着烛火。
奇怪,她以前很害怕这种环境的,现在却不觉得怕了,崔翎衣凝视前方的点点烛火,思绪却飘到曾经夏日的夜晚,小桥流水上点点绚烂的萤光。
一个清秀的女孩子跪在萤光里给她磕头。
“阿筠拜见崔娘子。”她的声音轻轻细细的。
她生得算不上非常漂亮,但有一双雾蒙蒙、湿漉漉的小鹿眼,怯怯望过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想到夏日夜晚寂静幽深的丛林。
她记起阿筠的样子了。
——
陆柳赶到后山时,是下午。
闻青轻已经吃完午饭了,午饭做的是新鲜的鲈鱼,闻青轻很满意,现在坐在廊下晒太阳。
闻青轻小小一只待在太子殿下身侧,她穿着青色的锦裘,小青团一样精致漂亮,眼睛弯弯的,显见地很愉快。
太子殿下锦衣松散,静坐案前,时不时翻一页案上的书。
“殿下。”陆柳上前见礼。
江醒目光有些惊讶,回礼道:“陆使君。”
陆柳心力交瘁,没有心思铺垫,直接把章世俞沉湖淹死的事告诉他,问:“殿下上午在云水湖钓鱼,可看见了什么。”
“只听见有东西落水,其他倒并未留意。”江醒开口。
“一点也不曾看见。”陆柳不死心。
“看见一条空船。”江醒随口说。
闻青轻好奇地蹭过来,他们说的什么,她不曾看见,江醒喂闻青轻一口消食茶。
这倒跟二人坠湖的事合上了。陆柳暗暗思忖。
江醒问:“陆使君为何如此忧愁。”
“殿下不知,死者正是荆州从事,荆州章氏第六子,兹事体大,小人实在惶恐啊。”陆柳又叹气。
“这也没有什么。”江醒不在意他的惶恐。
陆柳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