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里又问道:“那云贺,缺的又是什么呢?我们为什么不同云贺贸易呢?”
卫骝抢先道:“贺山之战云贺大败,损伤惨重,如今还在休养生息呢。”
瑰里撇撇嘴:“云贺还真是不闲着,一旁休养生息,还一旁到别国挑事。”
卫翌肃声道:“云贺主荎骁昔年从诸公子夺嫡之战中胜出才登上王位,登位后诛杀所有叛乱公子,又收拢兵权以固王权。此人心深叵测,尤善见缝插针,这世上除了主上无人能敌荎骁,有时连主上都不能将他下一步的计划看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瑰里和卫骝皆倒吸一口冷气。
卫翌道:“好在他的太子荎坦不及他明察狠辣。荎坦继位,云贺对于大琰的威胁便没有那般大了。”
荎坦继位,主上还会是萧铿吗?
若非萧铿,又是何人?萧铿三个适龄的儿子中,长子骄狂,次子阴险,三子浮躁,三人虽都文成武就,却都不是一个合格主上的最佳人选。如今他们三人斗得愈来愈烈,大公子倚仗的是母后卫王后和舅舅卫景,二公子倚仗的是手握半边军权的雍齐,三公子虽没有功绩显赫的母族却在前不久娶了卫翌的长女卫荔,又善笼络朝臣,也颇能与其他两位公子较量。
古琰族八部首领,皆是有能力者居之,即便不是王子,从斗争中胜利依然可以做新一任琰王。可如今的琰国已经深受南朝世袭制之影响,即便宗室之子再有能力,也极难上位。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卫翌才同意了杞夫的提婚请求。
同时,萧铿亦知其三个儿子争位斗争激烈,才迟迟没有定下太子的人选。卫王后先前曾向他无数次说起萧长霖的好,让他念着自己与他间的结发之情将萧长霖立为太子,好让他如今就在众臣中积攒威望。可萧铿却总是为此首鼠两端,萧长霖的性情他知道,这些年他处理各类事物的方式也被萧铿看在眼里。萧铿深知,萧长霖是不适合当主上的,他如今的一身骄傲也是自己亲手养出,可萧长霖是自己从小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无论是出于旧族的压力还是自己的私心,他都是应当立萧长霖为太子的。
那日辞别卫翌和卫骝,瑰里就来到了璴里的营帐。
璴里生产完已有两三月,按照琰族当年在草原的旧俗早就可以上马射猎了。即便是她身子再弱,如今也可以随着众人秋猎了。留宁亦被她带在身边,瑰里时不常地就去看望她这个小小的外甥。
临近璴里的营帐,瑰里便看见璴里笑盈盈地迎上来:“听闻你去了卫夫子的帐子,可看见三郎君了?”
瑰里解释道:“我那是去同卫叔父讨论事情,哪里是去见卫骝啊?”可她实在是年幼娇惯,愈是想掩藏,便愈是不会掩藏。
璴里正是听信秋无意间说起那日瑰里看到卫骝与海斤相处而醋意大发,之后便怎也不想理他,这才半打趣半关心地问了一下。听瑰里的意思二人应当已经和好,这才放下心来。
姊妹二人难得相聚,自然是聊家常了。
萧长霖正于帐内阅览着一些文书,只见得侍人轻手轻脚地进来,面色神秘地报告:“报告公子,据昨日晚上巡守围场的宫卫说,那肃侯卫骅似乎与一骊国女子在幽会。”昨日的宫卫皆是萧长霖的亲信,萧长霖亦是下令有情况立刻禀报,在他们眼里这等的大事自然也是不肯耽搁了。
();() 萧长霖听到此话,正送往嘴边的茶水也稍稍一滞。他将茶杯放下,道:“肃侯与骊女幽会?详细说来。”
侍人道:“天色太暗了,宫卫们也未曾看太清二人的举动。但肃侯……似乎对那骊女有些意思。”
萧长霖倒是不很在意。以肃侯的性格或许也只是觉得这骊女有趣聊上几句罢了,有自己妹妹那般强势的妻子在,他自然也是不敢对那骊女有何种过多的心思。即便是像先前大京那些公侯将相看上异邦女子纳了做妾的,过不了几月新鲜感过去,也就不再过问。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便挥挥手令侍人退出。
肃侯这个事情,对萧长霖来说是喜忧参半的。他想着,这件事八成是没有他人知道的,如果回京后无人挑起此事的风波,那么自己也就装聋作哑;如果他实是看上了那骊女而冷落自己的妹妹,那他便要第一个搅扰此事。
“主上要封卫骝哥哥当镇西使啊?”瑰里对于璴里的话惊诧不已,“他才十四岁,如何管得了西疆?”
璴里轻轻点头:“卫家的儿子一向都是在很小的时候便着力培养,让他们走遍东西南北,将他们个个锻炼成大琰的栋梁之材,好在将来立身朝堂报效君王。如今左相、辅国令十岁随堂兄南下幽州,十五岁便接管三司使一职;他的长子十三岁任镇北使,后来也因那里太过苦寒染了病才回到大京;他的次子同样在十五岁便去了西北,十七岁在贺兰山操练军队以防戎人,如今又是年纪轻轻封了侯。三郎君十四岁,也应当是离开大京增长阅历的时候了。不过你放心,到了那里定不会让他一个人管理西疆的,还有许多先前就到那里的卫氏族人。”
瑰里听着璴里的这样一番话,竟想不到百年卫氏竟还有如此激昂的一部史诗,人人都灿烂出彩。卫氏不兴,是没有道理的。
她忽然抬起头来,严肃道:“阿姊,我也想去西疆,还想带着定南一起去西疆。”她虽在说此话之前早已下定决心,可真正话从口出却觉得这不似自己的声音。
璴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瑰里看着她道:“阿姊,我早就这样想了。我的每一天都在大京中心的内城度过,就连看到大京边境人民的生活都会感到甚是惊叹。可我这一生是不能只困在大京中心的,我想走遍大琰,看看平日看不到的布衣与市井,就像葛兰姊的女医芸里一样。”
璴里轻叹:“可你要知道,你如今生活的富足与稳定,是多少人到死都盼不来的。即便是芸里少年时期生活漂泊不定,如今她在肃侯府有稳定的俸禄,你认为她还会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瑰里道:“行遍天下之路则晓天下之事,绝知世事要躬行。阿姊,我不甘还有三年便要成年,然后嫁人做妇。我想在这之前,到西疆感受感受,看看边境的景色,看看传说中的榷场,看看边疆如何与大京不同。”
璴里沉默了。自幼她以为的她与瑰里之间性格上的差异是她沉稳、瑰里顽皮,如今她才明白是她墨守成规,而瑰里敢于冒险。
只见两个侍女掀开帐帘,卫氏拉着定南走了进来。她对璴里说:“让瑰里和定南出去见识见识也好,主上那里我会同他请示的。”
璴里道:“可这一去便是几年,我还是不放心他们的安全。”
卫氏道:“让一部分国将军随同便好,定南将来定是要接管国将军的。再者说西疆有我昔年认识的卫氏族人,卫三郎君亦在那里开府立宅,自然要有一支军队守卫着。”
璴里忧道:“母亲先前最是担忧弟妹,如何此次能放得下来呢?”
卫氏看看瑰里,又将视线转回璴里身上:“我们琰族先年逐水草而居,时常迁徙,什么样的环境没有见过。如今建国立邦,再不是居无定所,可这定所,却是不能困人一辈子的。瑰里和定南都不小了,既然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何不让他们自己去尝试?”
定南亦点头道:“我愿意跟随瑰里阿姊。”阿姊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西疆对于他又是多么神秘的地方,阿姊走的路,他也要走下去。
璴里只是看着这两个时常令她忧心的弟妹,不语。或许她的内心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了,弟妹永远不可能被她永远护着,他们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就如同到辟芷院的路上她对瑰里讲的那样。
卫氏的来访属实令萧铿惊讶,他对瑰里与定南的担心程度亦丝毫不亚于卫氏。但他知道,自己对弟弟最好的补偿便是将他的子女磨练成才,而不是护得太小心翼翼。将来赐定南一方最好的封地、让瑰里挑一个喜欢的夫婿,这才对得起他为自己的霸业而牺牲生命。
西疆,或许是个好地方。
萧铿复召了瑰里,询问她想要去西疆的原因。瑰里的回答同对璴里的回答无异,却首次令萧铿惊奇地发现了那种深藏在她心中无人发掘的才能。她比所有的女孩,都能更清楚地看清很多问题。
回京后不日,琰王下旨,以游历之名送先国将一子一女至西疆,配有玄鸟精兵随同,住西疆行宫,随时返回。
瑰里与定南跪地接旨,这一刻他们心如电转。
别了,大京,这个令我无比眷恋的地方。
母亲,阿姊,大京的所有亲人故友,你们等我满载而归。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