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坐在矮榻上,穿了一身黛色衣裳,看模样也不过四十多的年纪。
她梳着圆髻,有一双吊梢眼,薄唇抿得紧,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犀利审视。
沈映蓉压下心中的激动,定了t定神儿,上前行礼问安,喊了一声夫人。
姜氏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上下打量她道:“你就是沈尚书的曾孙女?”
沈映蓉点头应是,当即三言两语把家中成员简单叙说一番,并取出沈肃的遗物笔记和自己的路引呈上。
姜氏接过手细细查看,路引上有详细的姓名籍贯,是她身份的凭证。
至于那块残玉和沈肃的笔记,她并不清楚。
那封求救信函被姜氏从袖袋里取出,严肃道:“你的求救信我家郎君看过了,倘若遭遇是真,那萧四郎也着实欺人太甚。”
沈映蓉连忙跪下,“这会儿萧四郎在佛堂那边,怕他生疑,我等会儿就得回去应付。
“今日夫人愿意来见我,无论结果如何,惠娘都心生感激。
“只是孤身一人来京,人轻言微,实在没有出路,这才迫不得已求到了钟家门下,还请夫人勿要责怪。”
姜氏忙去扶她,语气缓和许多。
“可怜见的,萧家权贵,那萧四郎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人厌狗嫌的东西,你落到他手上,岂能有好果子吃?”
沈映蓉似被触动,红了眼,故意道:“我在宜州夫家琴瑟和鸣,偏被萧四郎拆了姻缘,强抢了来。
“如今被他养在外头,丫鬟婆子看得紧,甚少能随意外出,应是防着我捅出篓子来。”
姜氏犀利道:“那可不,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那混账东西胡作非为,去年春日聚众招妓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去了一趟宜州又夺了有夫之妇,简直猪狗不如。
“他这般把你藏着掖着,想来是怕家里头知晓。
“我若是你,定要大闹一场,闹到国公府,闹他个天翻地覆。”
沈映蓉拭了拭眼角,叹了口气,无奈道:“夫人所言甚是。
“可是惠娘一介弱女子,于萧家而言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若是惹恼了他们,为保萧四郎名声,只怕什么时候丧命都不知。”
姜氏愣了愣,随即沉默。
沈映蓉继续道:“我之所以求到夫人这里来,是想求夫人替惠娘陈情,求国公府的主母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姜氏若有所思,皱眉道:“你想我替你走一趟国公府,让萧家的长辈做主放你回去,是吗?”
沈映蓉再次跪下,磕头道:“惠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实在惭愧求到夫人手里。
“可是京城那么大,惠娘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厚颜寄托祖辈往日结下的善缘,寻求一线生机。
“不管夫人是否愿意出面,今日得见夫人,惠娘心中甚慰,至少还有人记得沈家祖辈曾经结下的情义。”
这话说得姜氏心中沉甸甸的,再次扶她起身。
“钟家祖上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但听郎君说,当年他们确实得了沈尚书的提拔,方才得以顺利入仕。
“后来在官场上的几年,也多亏沈尚书照拂指点,再后来沈尚书致仕回乡后,便渐渐断了联系。”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忽听外头传来魏氏紧张的提醒声,“娘子,该回了,恐萧四爷寻来。”
沈映蓉知道自己耽搁得有点久了,心里头不由得发慌。
姜氏见状,果断道:“你把沈尚书的遗物留与我,待我回去与郎君商议,至多三两日,不管是什么结果,总会给你答复。”
沈映蓉忙道:“多谢夫人费心。”
说罢把遗物交予她,不敢继续逗留,匆匆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张婆子道:“看她那年岁,应与元娘差不多的岁数。”
姜氏点头,“兴许也不过二十出头。”顿了顿,“言行举止倒是挺沉稳,可见家中教养得不错。”
张婆子微微皱眉,“这事娘子真要管吗,那萧家到底有权势,若是得罪了,恐影响郎君的仕途。”
姜氏:“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我们钟家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当年得沈尚书指点提拔,而今沈家家道中落,那女郎又身陷囹圄,被迫做了外室,钟家若见死不救,也实在过意不去。”
张婆子闭嘴不语,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热心肠的,不便多言。
外头的沈映蓉主仆匆匆回佛堂那边。
能顺利得见钟府夫人,许婆子立了大功,魏氏把事先准备好的金锞子许了两枚给她,让她勿要再露脸,怕引起萧煜怀疑。
许婆子得了赏银,麻溜消失不见。
佛堂里的青禾已经出来了,幸好她们回来得及时,原是萧煜见她这么久都未回来,差青禾去寻。
这场会面有惊无险。
沈映蓉重新回到佛堂听禅,内心安定许多,再无先前的心不在焉。
她无比虔诚,默默祈祷自己春日就能归家。
下午姜氏回府,待傍晚时分钟国淮下值回来,姜氏把沈肃的遗物拿给他看,说起今日在太兴寺见沈映蓉的情形。
钟国淮握着那枚残玉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