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秋将月兰的所有表情都一一收入眼中,愈确定了自己对整件事的猜测。
她缓缓地松开了那只原本紧紧捏住月兰下巴的手,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然后,她优雅地回到座位上,轻轻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杯中的茶水,却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月兰。
她开始逐步道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种种猜测和推断,每一个细节都值得被仔细琢磨、推敲。
“月兰姐姐,你们桃花妖善幻术,能迷惑比任何你们修为低的人和动物,你对苏涧涔又有敌意,会对他用幻术不是没可能。”
“……哼,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出手?”
月兰依旧嘴犟,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梦秋还在推演自己的猜想,可不会管月兰说了什么,她只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我不知道苏涧涔是不是清流,但很少有人能够不受幻境的一次次磋磨,更何况苏涧涔只是一个凡人。”
“是,苏涧涔确实是受他的欲影响,但这个欲可是你亲自一点、一点,引诱出来的啊。我说的对是不对,月兰姐姐。”
春天的夜晚,晚风都带着凉意,此时就像带着凉飕飕的刀子往月兰身上扎一般。
“……”
月兰紧咬着唇,压下心中涌起的心虚与慌张,只恶狠狠的瞪着梦秋。
“我没错,要是他没有那个想法,我又怎么会成功?!我只不过是让他直视他自己的想法罢了,我何错之有?”
颜辞始终死死扣着月兰,不敢有丝毫松懈,尘清的威压也始终若有若无的笼罩着月兰,月兰一直被压制得死死的想作妖都没法子,梦秋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师兄们。
听了月兰这好不负责的话,颜辞惊讶了,只觉得月兰厚颜无耻,尘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梦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逻辑,果然艺术源自生活,还真有这种不要脸的逻辑。
到底还是稳住了面部表情,等待月兰的下文。
月兰果然没说完,只见她还在气愤地道:“对,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就是看不惯他粘在娘娘身边!”
“什么上一世的事不能迁就这一世,我偏不!他就是杀了娘娘,我凭什么不能恨他?!天道都没规定的事,凭什么不能做?”
“苏涧涔他就是烂透了的人!”
月兰扭动着身子着,像一只拼命挣扎的困兽,眼中淤积着浓到化不开的恨意,眸中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
“对。”
淡淡的,轻飘飘的一个字就像一大盆冷水兜头浇下,月兰被浇了个透心凉。
月兰整个人都僵住了,颜辞的武力没镇住她,尘清的威压也没让她安分,而梦秋轻飘飘一个字就让她安静了。
“你,你说什么?”
她不敢置信,梦秋竟然会同意她说的话,她双目放着光,她寻求着她的同伴。
“我说,苏涧涔确实是个混蛋玩意。”
月兰的眼睛越来越亮,心中越来越激动,可还不等她再次开口,梦秋又接着道:“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的。”
月兰激动之下就要扑向梦秋,但被颜辞和尘清压得死死的,压根没有机会对梦秋做什么。
“苏涧涔和你要给苏姑娘的家人报仇是因果,我就不多说了,可凶手怎么可能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他从未想过放过那些不知情的无辜之人,这和那些害他的恶人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草菅人命。报仇就报仇,牵连无辜就是错,苏姑娘的家人死了还有你和苏涧涔替他们报仇,那其他枉死的人呢?”
“苏姑娘的家人无辜,那他们呢?他们就不无辜了吗?”
梦秋端正了神色,颇有一副判官的样子,“还有你,月兰姐姐,要说苏涧涔是凶手,那你就是那个帮凶。如果不是你从中引导,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枉死,甚至都不会死。如果不是你,魔族又怎么会找上苏涧涔呢,月兰姐姐。”
梦秋再抬眸看去时,月兰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月兰被梦秋说的话镇住了。
她只是一个小妖,她判断是非的标准是根据她看到的“故事”和故事中人所说的话,她听到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眼神的含义都是她自己半是推敲半是猜出来的。
她并不知道人性的复杂,她只看表面那层浅显的喜怒哀乐,再多的她看不懂,也没人教过她。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和她掰碎了说其中的利害,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真的做错了吗?我不知道……”
“不……不对,我没错,他们都是这样的,我没错……我没错!”
月兰摇着头自问自答,梦秋不是神,并不能穿越时空看到月兰的过往,也没遇到过月兰这种情况的人,自然理解不了月兰此时的心情。
她怀疑月兰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沉默一阵后一直安静闭目养神的尘清突然出声,“你很聪明,也很蠢。”
尘清的声音平淡懒散,如同冷冽的冬泉,无端能安抚住月兰此时激动情绪。“你看了许多人的人生一角,从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你只看到人表面的情绪,看不到,猜不透人的内心。”
“人的内心是复杂的,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目的,有原因的。你可以恨他,因为他做了错是,但你不该牵累无辜的人,因为他们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尘清撤走了威压,连带着一直钳制着月兰的颜辞一并撤走。
“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其中有无辜的人吗?”
月兰对上尘清平静如寒潭的眸子神使鬼差的点点头。尘清见月兰点头,继续着他的话。
“官场的权利之争黑暗不堪,尔虞我诈,苏公子的上头犯了要砍头的大罪,这种隐秘他们是不会让心腹以外的人知道的,你若不是使用了术法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官人的府上一般会有几百到几百的人,就像皇宫,有修建花草的,有厨房做饭的,也有侍候主人的,可这些不起眼的下人会是权贵们培养的心腹吗?你既明白幼儿无知,也该知道不知实情,不参与作案者的无辜。”
“……”
月兰安安静静的低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猜不了她此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