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上去,除了让顾未辞现下更怒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执墨跺脚,带着哭腔也怒嚷一声“小侯爷才是真的中毒了!”追着顾未辞跑走了。
秉忠叔也已跟了出来,站在李乘玉身后连连叹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李乘玉呆呆怔立。
过了一会,林昭清也找了出来。
他开口的一句“乘玉哥”,被李乘玉冷声打断:“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林昭清觑眼看李乘玉表情,咬了咬唇,终究审时度势地没有再多说话,告辞离开。
李乘玉没有送,也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沉沉。
秉忠叔陪他站着,直到空气潮湿,有雨滴从天空滑落,窸窸窣窣地扑上他们的外衣。
李乘玉却依然还是不动。
秉忠叔正待去取伞来给李乘玉挡雨,却听见李乘玉忽道:“我带着的螭龙珠,你知道么。”
“是。”秉忠叔答。
李乘玉的一应服饰器物都是他亲自打点,他自然是清楚的。
那颗螭龙珠是顾未辞祖传的,他作为信物送给了李乘玉。李乘玉把它穿在母亲留下的玉佩上,一直随身带着。
“我昨日去见国师。国师说,这颗螭龙珠内蕴起死回生的灵力,很有可能现在的我真是重生。”
秉忠叔短促地“啊”了声。
“那些惨事,也许……那些……都是真的。”李乘玉的言词破碎得连不成句,仰头看着空濛的、雨水簌簌的天,像是在对秉忠叔说着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那我……那阿眷……”
秉忠叔觉得,也许也是说给已经拂袖而去的顾未辞听。
但他并未随声附和,也并未劝慰,反倒是高了声,姿态慎重地唤了声:“阿月。”
他实在久未唤过小侯爷的名了。
侯爷夫人意外故去,小小小小的人夜夜哭着抓着他说秉忠叔不要走,我不要当孤儿的那段时间,唯有唤声“阿月”,他才会带着还有人在身边的微薄安慰笑一笑。
后来小侯爷入了宫,秉忠叔留在侯府打理日常事务,十天半月入宫一次看望小侯爷,人多口杂的,他再也不曾叫过小侯爷的名。
再后来,世子和小侯爷在一起,世子唤他“阿月”。
即使世子也是男子,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小侯爷的心自此不再是空的了。
他很欣慰。
只是,自忽然病倒又在元宵节醒来之后,他只觉小侯爷的心又空了好些。
走近两步,秉忠叔直视李乘玉满是惘然空寂的眼睛:“我无法论断重生是什么,我只知道,现下这一刻才是真的。真心陪着你的人,才是真的。”
“世子在大雪里只着单衣在佛前跪了两日两夜不眠不休不食不暖地为你燃长命灯,去九死一生的龙出渊为你取萤月果,半点不迟疑地用自己的血给你做药引。你可还记得,世子为你们能一起,受过永宁侯多少次斥责鞭打?又曾被旁人蜚短流长过多少时候?这三年里,我日日看着,世子对小侯爷,可从来都无可指摘啊。”
李乘玉看向顾未辞背影已然消失之处,黯然不语。
秉忠叔停了停,又道:“我知林相和皇后娘娘同来,即使萤月果得来不易,想要不让给林三公子也难。但逼得世子自证清白就太伤人了。小侯爷总该护着他的。”
话语虽轻,但其中的责备之意很是明显。
李乘玉也自知不妥,但又无奈:“旁的事,我都能护。可林昭清是中毒,我实在一时间没有理清楚其中关系,不知如何判断。”
秉忠叔叹气,“我也知小侯爷病得蹊跷,好了的这段时日仍被梦魇所困,很少睡得妥帖,思虑深重,人也常因此而恍惚,不似往日决断清楚。可真相不明、不知如何判断的时候,不是本就该毫无迟疑地站在世子身边吗?”
李乘玉无奈:“秉忠叔,你不明白。”
“两情相悦之事我确不甚了了。”秉忠叔索性把这段时间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可我知道,关系到两个人的事,特别是闹到如此程度的重大的事,在一开始小侯爷就自行决定似乎并不妥当,对世子也很不尊重。”
“我和他说过我的缘由,可……他不接受。”
李乘玉声音渐小,神情更黯然了。秉忠叔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孤寂无措的孩子。
“我和他一起总会时时为此争吵龃龉,甚至剑拔弩张,除了消磨情意更生间隙之外,有何益处?”李乘玉低叹,“我和他,从前从不争拗的,我不想和他这样。我现下不能近他,便只能远了。”
“我也不明白什么远啊近的。我只问小侯爷一句,断然远离,视而不见,界限分明,冷而置之,就比两人在一起争执更好么?”秉忠叔有些少见的激动,“换成是我,这般冷待,还不如和我直来直往打一场呢。”
秉忠叔的话,李乘玉无可辩驳。
秉忠叔踌躇了一会,还是更沉重地问:“我再僭越地问一句,小侯爷对世子的心,是否只是……见色起意?”
李乘玉立时正色答秉忠叔:“我对他的心,你不了么?怎可能是见色起意?”
秉忠叔点点头,又叹息着摇头:“既然是真是有心,如今就该一起去解决,而不是对世子视若无睹,放置不理,任由世子自己来猜来试来求结果。这样的对待,任谁都会觉得,实在是伤人,且傲慢。”
秉忠叔停了声,没有再说下去,也没再陪李乘玉在雨里站着。
快步进扶疏院,他自廊边取了把油纸伞。
他把伞塞到李乘玉手里:“二月了,这个年算是过完了,我得去前头打点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