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很詭異,畢竟是另一種文化,唐晚荻表示理解:「吃葉子?看樣子沒什麼難度嘛。」
「狼族與狐族的風俗正好相反。他們喜歡複雜精緻、我們崇尚簡單粗暴。」
唐晚荻忍不住笑了:「金枝是什麼?金子做的嗎?」
「當然不是,」修魚稷用餐巾擦了擦嘴,「沙瀾有一種植物叫作『桑棘』,不能獨自生長,總是一團一團地長在別的大樹的枝椏上,遠離地面,看上去就像一個個的鳥巢。」
「我們人類把這叫作寄生植物。」
「對,寄生。桑棘的枝莖不粗,卻特別堅硬,用刀砍下一段別在腰上,絕大多數會立即枯萎。只有極少數會繼續長出葉甚至開花結果。我們把這種桑棘叫作『金枝』。」
「離開母體、離開水土……也能生存?」
「因為它是被森林之神選中的,是神意的體現。只有狼王能夠讓它長青不敗。」
唐晚荻微微皺眉:「假如有一天金枝忽然枯萎了呢?」
「那就說明神的意志改變了,佩帶金枝的那個人已經不配作狼王了。他將被人挑戰。誰要能殺掉他,誰就是的狼王。」
唐晚荻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那你父親是殺了誰……才拿到了金枝?」
「我伯父。」
一陣沉默。
過了片刻她才咳嗽了一聲:「這不是窩裡鬥麼?都是親兄弟,應當互相照應、好好相處才對吧?」
「只要狼王健在,大家自然會相親相愛。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為了保證狼王必須是族裡最強壯的,如果他不行了,就該馬上讓位,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餐廳的光線很暗,桌上的玻璃杯里點著蠟燭。杯影與燭影重疊在一起。
唐晚荻怔怔地看著修魚稷。他的臉不大,絡腮鬍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只留下一個飽滿的額頭和挺直的鼻樑。刀刻斧鑿般的側影在燭光下顯得不那麼兇狠,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凝神著她的樣子很溫和,就連說話都是柔聲細語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鑽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不知為何,手指忽然顫抖了一下。
「別擔心,」一隻更大的手握住了它,「我們狼族在婚姻上很開放,可以和異族通婚,只要不是狐族就行。」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湯。
「我父親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孩子,他不會為難你的。他的妻子是方雷家的——」他忽然頓了一下,「雖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對我很公平,是個慈愛、智慧的女人,她會喜歡你的。」
她記得他提過自己的生母來自狐族,是狼王的奴隸,不禁問道:「那你的生母呢?」
「我出生後不久她就去世了。」
「哦。」
他漠然地看著燭火,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平靜中帶著一點淡淡的憂傷。
他們相處的這幾個月,修魚稷極少提到自己的身世,但他對親人的態度卻是最讓她覺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你對你媽媽……還有印象嗎?」她輕輕地問道。
他苦笑著搖頭:「她是我生命中第一個愛我的女人。也是我生命中第一個離開我的女人。我總覺得她還活在世上,或許在另一個空間,到如今我依然在尋找她……」
她看著他,摸了摸他的臉,笑了:「修魚稷,有沒有覺得,今天你特別可愛?」
吃了飯兩人手牽手一路談笑著回家,剛要推開常青花園公寓的大門,修魚稷突然止步,下意識地將唐晚荻的手往身後拉了一拉。大約聽見了他們的腳步聲,屋裡的人搶先開了門,一股肉香撲面而來,一個人的臉紅通通地,像是剛喝了酒。
是方雷盛。
「啊哈!你們終於回來了!」他看著修魚稷,很微妙地使了一個眼色,「快看是誰來了。」
餐桌上擺了三盒外賣,是他們常吃的紅燒牛肉、糖醋排骨和蒜香羊腿。對於狼族來說是一個人的份量。筷子只有一雙,菜吃了一半。
——看樣子客人剛到,不然方雷盛會買兩份。
屋子的一角有個男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脫下禮帽,微微地向他們點了個頭。
唐晚荻立即意識到方雷盛臉紅不是因為酒,是因為緊張。修魚稷一直拉著她的手,肌肉也是緊崩的。
不知是不是為了掩飾,他很快就放開了她。
唐晚荻見過的狼族不算多,同一家族的人相同點還是挺多的。修魚家的人膚色較深,臉上橫平豎直,輪廓粗獷僵硬,就像打著草稿尚未完工的雕塑。相比之下——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說——修魚稷英俊白皙,一頭捲髮,在相貌上明顯不同。但與狐族相比,他個頭高大,更接近狼族。
這位客人在狼族中算是好看的,是那種中規中矩的好看,但又給人以神秘的尊嚴感。目光平靜,卻充滿了穿透力,就像一把鐵鉗將你牢牢地鎖在他的眼睛裡。穿著也相當講究:西裝、領帶、皮鞋一絲不苟。頭髮上打了蠟,梳得整整齊齊。天氣不算冷,雙手卻戴著一雙灰色的手套。
他的姿態有種豎琴般的優雅,卻不像賀蘭觿那樣渾然天成,而是那種經過嚴格訓練形成的風度,讓人絕對挑不出錯,但也看得出不輕鬆。唐晚荻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形容他,只好在心裡打了個拙劣的比喻:這人像極了電視劇里的英國管家。
「五哥!」修魚稷快步走過去擁抱了他一下,「什麼時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