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窘迫道:“我要回去了。”
“回去?”窦利钧扳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我夜里需要人怎麽办?”
林平指指床头的按钮,让他有事叫护士。
窦利钧不由分说的用被子卷着他,林平在裹挟间嗅到被褥上的他的味道,是一种芳香。如果没有开空调林平可能会被他捂出痱子。他抱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林平,说:“你要是不睡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林平热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手心是烫的,耳朵也是烫的。他还沉浸在那个悲伤的故事里,可窦利钧彷佛不要他难过,一头扎进他颈窝,发丝滚在他肌肤上。他发散思维的想到窦利钧的头发不是自来卷。
他问窦利钧跟老周怎麽认识的,窦利钧窝在他脖颈处讲话,说老周他们都是大学社团认识的。不可避免的,窦利钧谈到韩元就,林平没问,他顺口提到的,仿佛韩元就不是他们两人的禁区,他说起韩元就那麽自然。
韩元就和窦利钧的朋友圈层在大学期间相互交融。韩元就那群人格外努力,他们是夜晚图书馆闭馆才会出来的一群人,刻苦彷佛是穿在他们身上的成衣。而窦利钧结识的则是一群充满幻想主义的‘流氓’,他们沖撞,他们有奇思妙想,他们像黄土地上的一颗火种。
窦利钧游离在两种群体之间,他充当的更像是一名观察者。
林平想起他们学校的艺术系,听说学画画的很烧钱,窦利钧说是。林平真觉得他是艺术生,窦利钧一笑,知道林平拐弯抹角的在说他家里有钱。
啃老多没意思。窦利钧笑着说出这句话,他这个年纪不是就爱走自己的路,梗着脖子不听家里人的安排吗。
林平突然说,“韩元就一直看不起啃老的人,他确实努力。他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林平说的平静,愈是平静,语气里掺杂的情绪愈是令人捉摸不透。甚至于林平认识韩元就之处,韩元就也看不起他,因为他的大手大脚让韩元就认为他来自优渥的家庭。林平刚上大学那会儿,跟林祖胜的做派很像,他们都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潇洒姿态,他们坚信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攒的,花光的钱明日还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他们手中。林家不是一开始就穷的,即便后来捉襟见肘到要靠林平每月上缴的生活费,林平和韩元就也始终无法共情彼此的处境。
窦利钧发出一声嗤笑,说:“你见过多少人?”
林平被呛了也不反驳,他想他确实没有见过很多人,以至于他刚遇见韩元就,便鬼迷心窍的栽倒在韩元就身上。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分分合合,林平吵不过他,所以一直都停留在原地等他回头。去年韩元就同他分手后迅速结婚生子反而让林平逐渐释怀。这只会让林平觉得他是在玩玩,玩够了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金不换。
“说话。”窦利钧又勒令林平说话,恍若刚才冷场的人不是他。
林平小声道:“不说了,睡觉吧。”
窦利钧不需要住很久的院,只要医生签字,他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早上林平又给他带了一次早餐,医院食堂有小米粥,包子馒头,林平叫打饭的阿姨给粥里加糖。
林平提着早餐到病房门口,听到窦利钧讲电话,他的语气实在是差,林平听见他说了句:“坐地起价是吧。”
“你等着你的名声发臭吧。”
林平进门前甚至敲了门,窦利钧把手机扔床上,睨他,又阴又阳道:“你是客人?进来还要敲门?”
林平抿了抿唇,没说话,窦利钧生起气来别个连呼吸都是错的。恃靓行兇。林平在心里偷摸诋毁他,面上充着老实人模样,把碗筷给他摆放整齐。
窦利钧冷着脸,语气倒是和缓了不少,叫林平一起吃。林平不敢不吃…
饭后他问窦利钧发什麽火,窦利钧说家里玻璃要贴磨砂膜,约好的师傅临时加价。林平摸了摸鼻子,还以为他遇上什麽天大的事。
窦利钧:“四扇玻璃,他要收我四百。”成本不过二三十,人工费就要收他大几百,真有意思。窦利钧问他是不是要站到在珠穆朗玛峰上给自己贴膜,不然没冒点生命危险,怎麽敢狮子大开口要这麽多钱的。
林平说确实贵,贴个膜而已,等周末他来帮忙贴一下就好了。窦利钧赞许的点头,不忘跟林平说他是不会动手的。
窗玻璃上粘着微尘,他会过敏犯鼻炎的。
林平讪讪一笑,腹诽他娇生惯养,私下里真是一点活儿都不干啊。
林平在市场买好磨砂膜才去窦利钧家的,去年窦利钧家里做软装,林平简直把市场给摸熟了。他真是精打细算,买了十二米的膜,才花了九块钱,因为微瑕……他没跟窦利钧报价格,他怕窦利钧又阴阳怪气他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窦利钧在家里磨咖啡豆,林平一进屋就闻到那股苦涩的味道,他皱了皱鼻子,说好苦。窦利钧说等会儿给他沖的时候会加方糖。林平穿上围裙开始干活儿,窦利钧家采光好,窗户也大,林平先是擦了一遍,又用干抹布抹。窦利钧于是看到飞扬着尘埃的金色太阳光里林平那截腰身,窄窄一把,又充斥着力量。他体力一定很好,窦利钧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林平边贴膜边除泡,刮板发出断断续续的噪音,窦利钧好整以暇地看他,看了近一个小时。
林平冒了满头汗,用纸巾胡乱擦了把,抹的额发淩乱的翘起。他的脸有点红,证明他刚才干得卖力。窦利钧从冰箱里给他拿啤酒,他摇头不要,端着放凉的白开水咕咚灌。真有活力,窦利钧看他不断滑动的喉结,下颌滚落的汗珠,和浑身上下散发的不知是热气还是朝气的劲儿,像一头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