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方能保留至今,柯桦也好,柯桦家里的长辈也好大概都被搅扰的烦不胜烦。
不想卖,无非那么几个原因:一是价格谈不拢,二是这片地方存在本身比开发商估的价值更高——或许是为了打造这里的人,或许是想留下什么回忆。
果园不起眼的木桩门,风吹日晒下几近腐朽的火车外壳,一只傻乎乎的老狗,两个摇起来总是吱吱乱想的摇椅,明明不擅长钓鱼却总是摆出来的姿势……
果真是个木头。
啤酒鸭是那颂离家出走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道菜,当然,奶茶煎的牛排也不错,只比啤酒鸭逊那么一点点。
柯桦坐在折叠椅上,拆着鸭肉喂大狗,又煮了一锅鸡胸肉西蓝花狗饭倒在大狗的餐盘里。
那颂看见那一盘颜色鲜艳的狗饭,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过得还不如一条老狗。午饭三文鱼虾子面配鸡翅,晚饭鸡胸肉西蓝花饭配鸭腿。
“它是不是还得吃顿宵夜?”那颂酸了吧唧地问。
“吃宵夜吗?”柯桦勾勾狗耳朵。
大狗开心地表演了一个原地咬尾巴转圈。然后冲柯桦和那颂分别叫了一圈。
“他说吃。”
“你是狗吗?”那颂不服气问,“我也吃。”
“你是狗吗?”柯桦回头看他,见他拆了一盘鸭骨头,“啃得还挺干净,行吧,你俩一起吃宵夜。”
那颂那骨头扔柯桦,柯桦偏头躲开,骨头砸进了狗餐盘里。大狗不高兴地朝那颂叫了两声。
换做之前,不,换做一个小时前,那颂都不会跟一条狗客气,一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只朝大狗象呲了呲牙,毕竟是一只拥有私人领地的豪狗。
他朝大狗凶巴巴地呲牙。大狗歪头疑惑看他两秒秒,又给他表演了一个原地咬尾巴。
柯桦笑了一声。这是他一个小时里唯一的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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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子。西边天上彩霞一层层重叠出艳丽的形状,东边则铺满厚厚的青黑色云朵。风把堆在窗台上的纸吹到地上,吹得纸张狂飞乱舞,哗哗作响。
宣和迈进院子里就看见风裹挟纸张乱飞,那颂枯坐窗台仰头望天,岿然不动。
宣和弯腰捡起一张张曲谱,“快下雨了。”
“想露营。”那颂忽然说。
宣和捡起最后一张,起身看行这两天情绪不太高的外甥。“周六那天去露营了?”
那颂眯眼盯着彩云和雨云交汇处那一条还未被吞噬的蔚蓝。“周六你俩去开房了?”
宣和噎的抿了下嘴,开门进屋,不想跟熊孩子聊天了。那颂跟进屋,躺到沙发上,又莫名其妙地说:“想吃啤酒鸭。”
“谁会做找谁去。”宣和没好气地说。“我们奶茶让你逼得厨艺都精进了。”
“正好开个餐厅,奶茶店太low。”胳膊搭在眼睛上,闭上眼,眼前不是烤鱼、烤翅、烤蘑菇、就是砂锅啤酒鸭,和第二天早晨迎着日出吃的火锅面。
宣和气笑了:“管的倒是宽。”
“谁想管你们。”那颂翻身面朝沙发背。昨晚睡的晚,早上起床的时候都十点半了。下午柯桦不在学校,所以这一天他都一个人待着。
“不舒服?”宣和的手从沙发靠枕间钻进去,摸到冰凉的额头,“玩够了没意思就回吧。”
“不。”
宣和坐到沙发上,“周六跟柯桦出去了?”装睡的人一动不动,宣和从茶几下面抽了本杂志翻着。“那颂,你现在很像你妈。”
抓着靠枕的手突然攥紧,那颂感觉心脏突然被揪了一下。他闷在靠背里喊:“你不像!?”
宣和笑笑:“我有记性,你有吗?”
露在外面的眼睫颤了颤。那颂突然坐起来,一条腿盘在沙发上面朝宣和。“我需要长什么记性?我现在只想把那个女人从那雍身边撵走!其它的我管他!”
宣和看着那颂,半晌不动不说话,只那么静静望着他。他的眼里波澜不惊,静的没有情绪似的,像洋娃娃的无机质大眼睛,看得人发毛。
那颂渐渐感觉心里虚的支撑不住身体,寒意从骨头里往外钻。他垂眸,盯着杂志精美的封面出神。像吗?
从小到大,凡是他身边认识他妈,稍稍了解他妈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说“你妈太能作了”。他虽然不懂,但自觉不是什么好的评价。直到他妈闹着跟他爸离婚。
婚离了,又要复婚,复婚没多久,又要离婚。
那时,宣和在上大学,被姐姐闹得回来安抚全家人。宣和跟他说:“你爸是我见过好脾气的男人里脾气最好的那个。”
他也这么觉得。
就是脾气如此好的男人,在宣静怡第二次提出复婚后,一口否决。
宣静怡后悔不已,痛苦到自杀,大概为了转移痛苦或者为了转移注意力,一年换几个男朋友,带着上小学、上中学的他全世界旅游。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一个学期是全部上完的,总会中断,不停地中断。
他十四岁生日,宣静怡带着小男朋友和他跑去南非寻找一个古老的部落,沉浸式体验当地的生活。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感染了当地的变异种病毒,当地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束手无策。简陋的医院里每天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被抬进来,隔天或几天后再被抬走。
最后是那雍和宣和把他从当地带走的。
他第一次见那雍跟宣静怡说狠话,就是那时。
登机前,那雍拨开宣静怡抓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世界上可以无条件包容你的人都被你搞得遍体鳞伤,搞得鸡犬不宁,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存在吗。我不会再跟你复婚,那颂更没必要舍命陪你任性。醒醒吧宣静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