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下來了,事情便簡單了。
舒所長領著人把看熱鬧的轟走,然後他們去了碼頭看門老頭的小屋子。
在屋裡黃小花抽抽噎噎的說了起來。
隊長家人口多,孩子五個、老人兩個,加上兩口子就是九張嘴。
這種情況下,他們家的口糧不夠吃,過年時候大隊分的口糧早沒有了——
「過年隊裡分糧,我們還沒要麥子和稻穀,我們要了玉米和高粱米,再就是要了十斤三等粉招待親戚,可這樣也不夠吃,上個月就斷糧了,我去娘家討了十斤地瓜面混著海帶蒸飯才熬到這個月。」
「這次真沒糧食了,沒臉回娘家討糧了,娘家孩他舅媽不給好臉色,老人也難辦。」
「家裡沒糧食不行,可是咱王家都是農村戶口,吃不了商品糧、買不上平價糧,只能買議價糧。」
「今年議價糧貴,我打聽過了,玉米面平價糧賣一角四分一斤,可議價糧要五角錢起步,一斤買三斤半,這誰能買得起!」
「上個月我兄弟在縣裡住院,我挎了自家曬的魚鯗和蝦米來看他,然後碰見一個親戚,是我娘家大姑的侄子、是我個遠房的哥,他也來看我兄弟。」
「當時他領我去他家吃飯,他家有口糧,貼的餅子都不是純玉米面,裡面摻豆面和小米麵……」
聽到這裡,隊長家裡三歲大的兒子說道:「爹娘,餓了,我想吃雜麵餅子了。」
王祥雄從兜里掏出個油紙包給孩子,孩子歡天喜地打開:「油花生米!」
他有兩個姐姐頓時跟他搶了起來。
莊滿倉臉上露出黯然之色,道:「女同志你繼續說,後面呢?」
黃小花繼續抽抽噎噎的說道:「後面他說他有關係,能買到糧食,不用糧票就能買到,比平價糧貴一點,一斤玉米面得兩角錢。」
「我尋思兩角錢也行呀,就回家跟我當家的商量,當家的不願意……」
「我就知道你碰上的是個騙子。」隊長生氣的打斷她的話,「支書都說了,現在城裡騙子多……」
「你讓她說,你別說話。」莊滿倉皺眉。
黃小花淚眼婆娑的抬起頭,道:「我哪裡知道他會騙自己親戚?他住樓房、吃好飯,我以為他是城市戶口!」
「再說你也不是怕他是騙子,你是捨不得拿出這錢,家裡從有了老五攢了三年攢下五十二塊兩毛七分,你不捨得拿出來。」
「可咱家九張嘴,張開眼就九張嘴就要吃飯,沒有糧食不行嘛,我就想拿家裡錢去買上糧食。」
「我那哥說,買的多人家能多給點,五十塊人家能給三百斤玉米面,於是我就把家裡五十塊拿給他了,我沒敢跟你說,只想著三百斤玉米面買了,等我拿到了,讓你高興一下子!」
「結果!」她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一號那天我去了,那個哥沒在家,他老婆孩子都在,說讓我等等,這得托人呢,浪費時間,讓我過兩天去。」
「前天我去了,她說還在辦,明天就能買到了,可我昨天又過去了,她還說得等一天!」
「我也不傻,我也知道不對勁了,所以今天早上帶著娃娃們過去,想讓他兩口子可憐可憐這些娃娃!」
「誰知道他們家裡沒人了!」
「那樓是他們租賃人家的,我們站在門口等著,鄰居就把房東叫來了,房東說這家人昨天就走了,還沒給他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房租錢,他報公安了,公安也查不著人!」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癱在了地上:「他怎麼能這麼壞!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這是救命錢,一家老小的救命錢!這是救命嗚嗚嗚……」
一看她情緒又要崩,莊滿倉急忙說道:「他騙走你的是假鈔票嘛,你先別哭……」
「領導你不用糊弄我了,我剛才是急昏頭了,那錢怎麼會是假的?我一天數兩遍,怎麼會是假的?」黃小花哭道。
隊長傻愣愣的說道:「就是,那怎麼會是假錢?我去供銷社換的呢,不能是假的。」
「你可閉嘴。」劉紅梅剜了他一眼。
莊滿倉招招手,王憶、舒所長和王祥雄都過去了。
他說道:「舒所長,這件案子您來接管吧,我們管不著。」
他又從包里摸出幾張票遞給王憶:「大學生同志,待會你把這糧票給那位女同志,你們安慰安慰她。」
「日子難但總能過去,改革開放了,以後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王憶好奇的接過糧票看去。
這些票是紅色的,上面當頭一行字是『翁洲市購貨券』,旁邊寫著領袖語錄,『反對大吃大喝,注意節約』,然後中央有帶著頭巾在農田裡耕作的圖,圖上印著數額,糧票伍市斤。
莊滿倉安排妥當便揮手離開。
舒所長去追他:「大莊,你不留下吃個午餐?我那裡搞到一瓶汾酒。」
莊滿倉說道:「不了,還有任務在身。」
「什麼任務?」舒所長問。
莊滿倉說道:「本來要保密,不過我同事應該行動了,所以現在說了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