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王女士的观点也有值得思考之处,人应当拥有他对自身生命的处置权,但此时此刻,已不同彼时彼刻,我们需要做的是从大局出发,从人类社会这个集体出发来看待一条生命。况且,我私以为,联盟已经尽可能在为大家提供身为‘人’的权利,就单拿最开始首领说的生育率来做例子,联盟大可以利用军方力量来重新分配资源,像限制女性活动,强行婚配,强行受〡精繁殖,剥夺你们一切身为‘自由人’的权利,但联盟没有这么做,我以研究所的名义起誓,将来就算步入人类绝境,联盟也定然不会采取此种政策。”
这个政策的确在去年的联盟会议中被提出来过,只不过被邓叶一口给否决了,言克礼和赵有良也紧随其后发表反对意见,认为该项政策完全不顾妇女意愿,把妇女视作生育机器,这是一件极其有违人〡伦,且与人类文明背道而驰的行为。
如果联盟当真采取此项政策,那么他们一直在守护的人类文明也就无从说起了,这与野蛮的动物社会有何区别?如果繁衍的代价是要牺牲当下女性的人权,去苦苦续求那不确定的、遥远的未来,那这样的繁衍,有何意义?
赵有良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从远方高空直直劈过来,震醒了室内的几名女性代表。
是了,如果联盟执意要这样做的话,看起来她们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不过可怕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提出过这种建议。
“所以我在这里很中肯的说,拒绝安乐死合法化并不算广义上的剥夺人权,相反,联盟一直在做的就是在末日来临之前,最大限度地给大家提供保护,维持正常生活,一切顺其自然,不强求虚无缥缈的未来,但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擅自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会使得生命的重量趋轻化。”赵有良娓娓道来,在场的人无一不沉浸在他所述说的逻辑世界里,“命运把人类带到哪里,我们就停在哪里,历史就结束在哪里。然而,在此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全力来参与,来建设这段未亡的人类历史,句号或虽不可避免,但起码要让它看上去比较圆满。同理的,人生是一样的道理,草率的,过早的给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赵有良发言完毕后,议事厅起码沉寂了十分钟之久。言克礼对他今天的立场稍感疑惑,霎时,他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个人名。
一个已经被遗忘的差不多的人名。
通过
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二十一位参会人员只剩下最后一位还没表态,首领面上已经隐隐透着不耐烦的征兆。
前面的票数不可思议地打成了平手,其中持反对意见的有首领、赵有良、弗拉米尔、程炎、郑阗,acd区各一位代表以及e区两位代表。
这个结果比较出人意料,尤其是投了反对票的两位e区代表,这与他们在竞选时所持的立场截然不同,说是诈骗也不为过。因为知道选举时表达什么立场会更受公民支持,所以便反其道而行之,先霸占名额,再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还有最出人意料的就是造成召开此次会议的始作俑者弗拉米尔。根据他之前的种种言行举止来看,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十足的肯定派,然而,他本人在会议上却是这么说的:“我认为赵博士说得句句在理,我为死在我枪下的三条性命感到十分抱歉,我因自己一时的同理心泛滥而给三位死者的亲朋好友留下了不该过早承担的痛苦,或许如果没有我那一枪,那位老人说不定还能撑到打上血清的那一刻,还有那两位年轻人……,总而言之,安乐死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合法化。”
说是这么说,言克礼可丝毫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愧疚的神情,照他对他的了解,这人多半是存了别的不正经的原因。不过现在他还没时间去思考这个原因,因为今天这场会议,这个草案是通过还是否决,最后的,最关键的一票在他手里。
原本言克礼是不打算发言的,在他的预测当中,起码五大区代表就已经能差不多决定场上的票数,但他失算了。
群众里有叛徒啊。
假如今天这场会议的计票方式同以往一样,即最高领导人拥有两票权,那么会议就应该在他发言前结束了。
二十双眼睛齐唰唰地扫射向言克礼,里面有期待,有看戏,有隐隐的威压……
“嗯……,既然这样,我也来说说我的看法。”言克礼挺了挺腰,坐直身体,收起那副懒散样子,“众所周知,以前的蓝星有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但总共颁布法律允许安乐死的国家应该是差不多两只手刚好数得过来,且这两只手,还要再细分为积极安乐死和被动或消极安乐死两部分,这么低的比例,大家有没有深究过原因?”
言克礼那双如湖水般的灰眸扫过对面,手指轻点着桌面,神情冷淡,一副漠不关心,恍若只是在陈述一个毫无相干的事实的样子:“「安乐死」这道程序,说起来简单,但在实行过程中要解决的麻烦有很多。首先,最大的问题依然是伦理问题,尤其联盟现行的文化背景是以重孝道为主的儒家思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亲人的死亡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就算亲人身患绝症,只要还有一丝丝可能,他们都不会想放弃治疗,哪怕拖着,吊着他最后一口气都不愿意他们撒手人寰,这一点,大家从医院里‘意外’死去的三位病人家属身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了。不过,我们不去探讨家属这么做的背后是因为「孝」,还是仅仅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孝」,这与今天的议题关系不大,总之做法一样,目的我们就暂且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