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alex忧心忡忡,种种数据显示这里有幸存人类的可能性是0。
温度快速爬坡后已显疲态,速度明显放慢,就好像林中一群躲在树影里的原住民,看来访者手无寸铁又形单影只而解除了戒备一般。
“到了。”吴欲知踏上沙丘的一瞬间,便知道目的地就在脚下了。宇航服里藏有一种特殊通讯材料,只有在联盟发生重大变故,开启极地通讯最高权限时才能使用。以前的他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竟有亲身体验的一天。吴欲知顿时对老首长的未雨绸缪佩服地五体投地。
“宇航员您好,开启最高联盟避难所需要输入您的编号,请在滴声后,清晰缓慢地报出号码。滴······”
吴欲知翻了个白眼,死到临头还这么繁文缛节,真嫌自己死得太慢。
“东联盟宇航员吴欲知,编号gi990810。”
“正在识别,请稍后。”
吴欲知一脚扬起旁边的沙,“alex,你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吗?”
“吴欲知同志你好,欢迎来到十星豪华级避难所,在这里您将享受······”
吴欲知:“闭嘴,开门。”
一道强光顷刻间打了过来,alex瞬间把防辐射拉到最大,但好在只是普通光线。吴欲知站在原地,等着眼前的黑暗褪去。骤然失明使他的听觉更加灵敏,他有种错觉,这里空无一人。
“alex,报告室内景象。”
“嗯,吴欲知同志······”alex支吾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睁眼自己看吧。”
光线在眼前慢慢扩散,犹如雨滴落在池塘,溅起一圈圈的涟漪。避难所内和吴欲知所想大相径庭,什么热烈欢迎,什么欢欣鼓舞,通通是妄想。
大灯把室内照得纤毫毕现,目之所及,尽是大火虐杀后留下的罪证。地面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只有一层焦黑的油渍覆盖其上,但地上并不平整,有一团一团的,犹如土包一样的凸起,偶见几根黑魆魆的断臂残肢,挣扎着朝向门口;墙壁上布满了黝黑的刮痕,一道一道的宛若利剑,刺向吴欲知的眼中;天花板上,弹孔密密麻麻如蜂巢,又像是星星,数不胜数。
吴欲知大脑一片空白,他麻木地往前走去,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他捡起脚边一截漆黑的,如树枝样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段未碳化的手骨,上面挂着一缕缕的头发。他悚然一惊,一道闪电在脑内瞬间劈开,地上的哪里是土包,分明是人体组织······
来自地狱的业火将人类一网打尽,自以为安全无虞的堡垒,成了人类的活棺材。那通明的灯光,冷眼旁观着人类在火中尖叫,挣扎,最后死亡·······
“呕······”胃里涌上一股酸水,吴欲知周身力竭,浑身发软地栽向后墙。
“吴欲知同志!吴欲知同志!请深吸一口气!”alex立刻做出反应,在人即将失去理智时,唯有名字能唤回他残存的理智。
“我没事,”他小口喘息着,又像是啜泣着,他用手虚虚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嘿嘿笑道:“我就是,他娘的受到的冲击有点大。”
“根据实时监测数据,你现在应该立即返回飞船内。”
他把断骨轻轻立在了墙角,看向了尽头处的走廊,“你说,会有那种运气绝佳,逃过一劫的人吗?”
“吴欲知同志,我劝你打消幻想。”
“但是,”吴欲知环顾四周,突然怒从中来,一拳捣上了墙,“这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嘛!大门从内锁着,人被烧没了,玩密室杀人呢?如果不是人为的阴谋,地球他妈难不成活过来了?”
“但是根据数据分析,人类存活的几率确实······”
“你别他妈数据数据的,我听着都快烦死了!”他借着后墙的力量一跃而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踱步,“那你说,根据你那该死的数据分析,人类玩完了就剩我一人,地球又不宜居了,我去哪?我他妈去外太空漂流吗?”
alex没有说话,只是把五大联盟所有记录在案的飞船停泊坐标放到了他眼前。
每一艘因极地通讯开启而连接到的飞船,都指向了同一个坐标——沙漠腹地的联邦最高级别避难所。
漫天黄沙埋葬了人类,更埋葬了代表人类最高科技成就的宇宙飞船。风过而无痕,一如往昔。
吴欲知呆在原地,不知所措,alex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说道:“没有飞船飞离地球,我们都用一套导航系统,系统日志会自动记录每一艘飞船的飞行轨迹,灾难发生时所有飞船接到了同一指令。而根据最高级别极地通讯日志,人类逃往月球的可能性更是为0。”
“如果我估算的没错,你确实是地球唯一的,幸存人类。”
“哈哈,哈哈哈,”闻言,吴欲知放声大笑,“真他妈好笑啊哈哈哈······”
他笑到眼泪一颗颗从眼里滑落,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笑到肠子打了结似的疼,他嘴角抽搐着,指着自己的鼻尖,自嘲道:“我他妈何德何能?”
alex复杂又简单的电子脑不知该如何抚慰一个精神遭受重大打击的人,它只记得设计师说过:转移话题,看似逃避却有用。
于是它说道:“宇航服还剩40分钟有效使用时长,你或许可以去每个房间看一下,是否有幸存人类的可能性。”
“alex,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说过······”
“你不是说过,奇迹偶尔也会发生吗。”alex用他曾经的话回敬道。
吴欲知叹了口气,向距离最近的房间走去。
里面的状况如大厅,焦黑的地面与墙壁,被火荡平的室内空旷幽深,一如坟场。他和alex相顾无言,只有脚步的踢踏声,在寥廓的建筑物内肆无忌惮。所有的房间都是一个样儿,痕迹被火舌舔舐地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