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牛逼啊。”气氛窒重,吴欲知合起掌,不尴不尬地拍了两下。
“没说目的,那也真是奇怪,我们自己都不确定找寻的方向是否正确,他们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且相信呢?”003早已捡起落在地上的玩具,坚硬的地面磕掉了它的眼睛,剩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黑洞,他泄愤似的把手指插了进去,旋转着它的身体。
“既然你们曾经并肩作战,那就证明你们部族传说中的敌人,就是阿魅星喽。”阿水说道。
“嗯······也不一定。”朴若谷托着腮,摇了摇头,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般说道:“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自己本身也不确定阿魅星是否是仇人,但是为了放下远古的仇恨,所以借着不有,将错就错;二是他们和阿魅星确实有过节,但苦于始终找不到阿魅星的所在地,所以让我们身先士卒,他们坐享其成。”
“但是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怀好意,我们一定要小心为上。”吴欲知补充道。
阿水坐在吴欲知背后,宽阔肩膀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罩住,她双眼迷离,像走进死胡同似的问道:“可是他们都放过我们了,怎么还会是不怀好意呢?”
“如果不是不有始终保持清醒,我们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朴若谷呢喃着说道,窗外沉谧的黑似乎已经延伸到舱内,叫嚣着染黑了他的神色,“他们很有可能是内部存在分裂,在无法使不有陷入幻境和已知他是后人的情况下,杀死不有和让不有活下去分为两派,最后发现我们的调查方向和他们不谋而合,主张让不有活下去的一方便顺水推舟,让反对方无从辩驳。”
阿水从不有肩上抬起头,她不是很能接受这种观点,自己仿佛只是一个附加品,是依附在一件商品上的临期产品,因为没有价值,所以被当成人情。她烦躁地推了把挡住她视线的吴欲知,看着遥远又深沉的太空发呆。
003发现了阿水的反常,他腾挪着步伐,挨到阿水身边,肩膀抵着她的肩膀坐下,他举起插着拇指的玩具,与她的视线齐平,慢慢旋转起来。阿水咦了一声,惊喜的神色从脸上炸开,一爪子夺过那玩具,放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朴若谷和吴欲知相视一笑,说道:“不论他们是何种心思,既然已经进入了他们为我们编织的圈套,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003缓慢而慎重的点点头,玩具掉下的眼睛就在他脚前方,是圆而扁的形状,上面用墨色和红色涂着斑驳的点,正悄无声息地盯着他,他不寒而栗,起身大步朝它走去,边走边快速说道:“他们还交代过什么,例如下一个星球的线索之类的?”他俯身拾起那只眼睛,倒扣着放回了床头,一双手压在上面,身子又紧紧靠在手上,像是很惧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似的。
不有闻言,翻身下床的动作顿了顿,他有些迟疑地说道:“好像是,有吧?但是我有点记不清了。”他扣起手掌,敲了敲太阳穴,“就像做梦,刚醒来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没一会就忘得干干净净。”
“没事,”朴若谷拉住他的手,手指顺势插到他掌中,化开那僵硬的拳头,“慢慢想,正好我们也休整一下。”
“哦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了,”不有反手握住朴若谷,拍了拍他的手背,如释重负的笑道:“我们现在在哪?怎么听不见飞船运行的声音?”
“停靠在原星附近。只能说,我们靠近原星,但是不在原星上,因为原星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之前的坐标废了。”003说道。
“什么?”不有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脑回路一时还不顺畅,只能自说自话的捋顺着逻辑,“我们以为已经在原星降落,实际是掉进了他们制造的幻境,也就是说,从我们输入原星坐标开始,他们可能就接收到了信息,不不不对,我们获得的地图,都有可能是他们一早安排好的,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他倏地抬起头,一缕毛躁的头发从额前坠下,像是悬在房梁上的一根绳索似的,晃悠悠来回荡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抵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003松开紧捂着的玩具眼睛,手指因为长时间的大力曲着,一时不能转过弯来,他用僵硬的手指头抚着不有粗糙的手背,说道:“没那么夸张,我们还是一致认为,487801星人的地图是正确的,只不过原星的防御系统比较高级而已,他们可能还在原地,只不过用某些手段隐藏起来罢了。”他撩起不有那根碍眼的头发,束在他头顶编结成的小缕发间,“别多想了,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计划下一步。”
说完他就拉着阿水,和吴欲知朴若谷一起鱼贯而出。舱内瞬间又归于寂静,像是海浪退到深处就止步了,留下一片仓皇的沙滩。丢了眼睛的玩具裹着一层朦胧的乳色光芒埋在床上,空洞的眼眶黑魆魆的,连光线都被吞噬了,他学着003,把手插进那洞里,但他的手指太大了,只没进了一点指尖就再也进不去了,肥厚粗重的手指滑稽的立在那里,边缘硌出一圈圈白肉,无知无觉的。
太可笑了,他想到。他的命运好像不受自己掌控似的。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八)
舱内有些冷,朴若谷穿着件单薄的衬衫,白玉似的皮肤上隐隐露出一个个小红点,像竭力挣扎破土而出的芽,他路过自己房间,却没做停留,径直朝负一层武器库走去。回到房间的吴欲知背靠在滑腻的门上,温度有些凉,但他觉得很舒服,从幻觉中清醒后,大脑还会时不时的恍惚,像是后遗症似的,让他心里没底,他总是想抓住一个人,以此来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他总是想抓住一个人,与他一起共沉沦。房间又大又空,目之所及,除了床和床头柜上老首长的白瓷杯外,是整片的空旷,像是铺在天上的云,看上去厚实绵密,实际什么都承受不住,外实内虚,巨大落地窗外,深沉的太空苍老又年轻,黑白在他眼中交错,刺得眼球突突直疼,心里的裂痕被越扯越大,朝着虚无的深渊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