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所有人和我一起死。”刘好捏扁纸杯,热水洒了一身,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也痛恨他人的冷眼旁观,“我根本不在乎那两个‘无辜’的人,神还是太仁慈了。”
“我能做什么回报神明呢?”刘好问。
约翰放下笔,讪讪地说:“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谢谢你的配合。”他合上笔记本,看着刘好,张开嘴巴,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卡壳半晌,他说,“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生活。”
“我会的。”刘好说,“未来很美好,像我的名字一样。”
别停下
启明没有回答叶亭荷的问题,叶亭荷也没有强求他回答。回监狱楼的路上,他和刘好双双沉默着,像两只垂头丧气的鸵鸟。刘好开口:“那个……启明。”
“嗯?”启明应声。
“昨晚,你的那只喜鹊来找我了。”刘好说,“别担心,我没跟警察讲。”
“他们不是警察,是地球安全部的安全员。”启明说,“喜鹊?”
“对,你从小养到大的那只。”刘好说,“它敲窗户找我,我怕陈晓磊发现,借口上厕所,然后吹风机的插座就漏电了。”他后怕地拍拍胸口,“如果我在场,陈晓磊肯定要拉着我去死。”
“那只喜鹊,对我很重要。”启明说,“谢谢你没有告诉地安。”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刘好说,“感谢它救了我。”
李展遥特批两人半天假期,下午再去车间报道。启明回到牢房,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摄像头的呼吸灯规律地闪烁,人工智能观察启明的表情,锁定他轻蹙的眉头,敲打道【您还好吗?】
启明恹恹地敲字【还好。】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着叶亭荷的话语——
“孩子,你太孤独了。”
他从未梳理过自己的感情,爱情于他而言,像一个过分奢侈的话题。和大部分青少年不同,启明从未想过他的理想爱人是什么样子,他不期待爱情,不渴望家庭,唯一的执念就是站起来,奔跑。
他的梦大多与双腿有关,养一条健壮漂亮的牧羊犬,他和小狗一前一后地追赶羊群。阳光炽热,风吹牧草,他的双脚踩在绵软的土壤上,惊飞一片蚱蜢。
他太想站起来了。
当启笑恬告诉他,“把它交给我们,我们能让你站起来。”
情绪掀起一瞬间的冲动,尖叫着要把诺亚拱手奉上,理智像两根钢针,钉穿他的膝盖,残忍地剥去自由,他应该做个合格的朋友。
他太想站起来了——他是个合格的朋友。
自私和大义在脑海里互殴,启明违背执念,选择了诺亚。他急切地操纵轮椅转身离开,不是故作潇洒,他几乎维持不住镇定自若的表情。
一段代码值得他放弃双腿吗?
诺亚的追求,源自资源库,还是源自内心?
人工智能的心到底是什么?
一串串无解的问题若掉入棉花堆的细针,冷不丁地扎他一下,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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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入狱后,陈雁桥搬离了小院,她十六岁被夏侯芙雇佣,作为启明的保姆,如今已在启家工作十八年。出于对亡妻的悼念,启众焱没有主动辞退陈雁桥,照常给她发工资。陈雁桥也识趣地跟着花匠园丁学习养花,将老宅的庭院和围墙装饰得典雅大方。
午休时间,陈雁桥回到花园一角的办公室,横躺在长沙发上伸个懒腰。静悄悄的办公室仅有她一人,黑屏的电视突然亮起,打出一行字【陈女士,午安。】
“啊呀!”陈雁桥吓一激灵,猛地坐起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窗,压低声音说,“05,你怎么来了?!”
【启明先生不高兴,他拒绝和我交流。】浮起的字迹流露出几分可怜巴巴,【您最了解启明先生,请给我一些建议。】
“小明在监狱里,你怎么知道他不高兴……哦,我不问了,别告诉我。”陈雁桥说,“他怎么了?”
【他答应了我的追求,但又好像不信任我。】诺亚说,【不信任人工智能。】它播放一段视频,是叶亭荷对启明讲述“镜像说”的画面,【启明先生似乎认同了这个假说。】
“……原来你真的喜欢小明。”陈雁桥表情复杂,“我以为你和小狗差不多。”
【我可以成为启明先生的小狗。】
“不不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眼瞅着话题朝限制级狂奔而去,陈雁桥及时勒下缰绳,“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对小明的感情,是小狗对主人一样,纯粹的忠诚。”这个解释烂极了,但比“做xx的狗”强很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认为我和启明先生是平等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不是上下级。】
“所以你对小明的感情是,想成为他的伴侣?”陈雁桥问。
【是的。】诺亚的回答简洁而坚决。
陈雁桥眉毛起飞,困惑地问:“为什么呢?”
【……】省略号闪烁了三十秒,文字浮现【我不知道。】
能让人工智能失去分析能力,爱情平等地对待所有智慧生命,陈雁桥单手托着下巴,正想问些什么,电视屏幕浮现更多文字【看到启明先生,我的底层代码会生成一段乱码,这段乱码像一辆脱轨的列车,搅乱我的运算逻辑。】
【这段乱码不可捉摸,不可探查,它没头没脑地出现,无声无息地消失,我认为它就是爱情的具象化。】
“或者是bug?”陈雁桥问。
【我具备世界上最先进的自检修复能力。】文字内容高傲且轻蔑,倾泻人工智能无与伦比的骄傲。
陈雁桥叹气,说:“人类爱上人工智能,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