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米娅攥着他的手,感觉自己也要发热了。
随着吊瓶的药剂所剩无几,她试图唤醒他。可他的额头反而冒起冷汗。
“塞德!塞德!你听得见吗?”
他艰难地睁开眼,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最终醒来:“米娅——”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弓起身,苍白转向不健康的通红,汗滴坠在他额头。
塞德扶起椅背,蹒跚地走向卫生间。米娅举起盐水袋,搀扶着他去卫生间干呕。
在用完了半抽卫生纸和自来水后,他坚硬而沉重的骨骼半靠在她身上。米娅辨认手里的药剂名称:“不行,这完全不对劲,这里有什么巫师医院之类的地方吗?”
他的回答淹没在一阵咳嗽中:“有…圣芒戈医院…”“那么,你能再试一次上次的咒语吗?”
塞德的魔杖挣扎了几下,但最终他还是把额头埋进她的颈窝,热度惊人,摇头的动作很像撒娇。
他虚弱地说可以坐骑士公共汽车。米娅狠下心,按住他手背上的绷带,飞速拔下针。被虐待的对象一声不吭。
走廊空无一人(护士都在急救站值班),她架着他走进寒冷的户外。空荡的马路上像是巨兽能吞没一切的嘴。按照塞德的指示,米娅迟疑地举起魔杖——
砰的一声巨响,米娅向后退去,一道令人眼花的强光迫使她闭上眼。紧接着,一对巨大的车轮就停在离她鼻尖1英寸远的位置。塞德扶住她微微后退——她才看出来眼前站立的正是一辆三层公共汽车。挡风玻璃上写着:骑士公共汽车。
车门打开,一位戴眼镜的司机不耐烦地探头:“上来啊,还愣着等谁吗。”
米娅搀着塞德上车。司机嘟哝着说:“欢迎乘坐骑士公共汽车,这是为处于困境的女巫或男巫开设的应急客运……我的名字是厄恩普兰,很高兴为您服务…你们的目的地是?”
“圣芒戈医院。”
“十一个银西可,十四个附带巧克力,十五个附带热水瓶和牙刷。”
米娅从塞德的钱包里翻出一加隆和五西可。他们向车尾走去:汽车里没有座位,只有六张带黄铜柱的床。每张床的托架上点着蜡烛,车内空无一人。米娅和塞德坐在一张床上,正要长舒一口气——
又是砰的一声,他们被后坐力抛向床垫。米娅挣扎着起来,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街景:“上帝啊,他们就不能找个售票员嘛。”
“以前有的,但他被抓进监狱了。”
“怎么回事?”
“魔法部怀疑他是为伏地魔做事——”又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停了,他们差点被甩到面前的隔板上。司机扶了下歪斜的眼镜,愤怒地说:“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就不能别提这个名字吗?”
塞德低声道歉,一阵冲击后,汽车恢复行驶。米娅凑近他的耳廓:“他看起来很害怕这个名字。”
他也俯在她耳畔,气息灼热:“伏地魔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个不能提及的名字。”
“恐怖版斯大林。”
塞德笑出声,但随即转化成剧烈的咳嗽,连带着整个肺部的撕裂。她的心都碎了。米娅暗中祈祷有什么能来止住一切。她不该和他说话的。
厄恩猛踩了一下刹车,骑士公共车滑行着停下来。窗外是一座老式百货商店,红砖建筑上挂着“淘淘有限公司”。他们相继下车,塞德的身躯愈发滚烫,像炭火碾过她的肩膀。
他们站定在积满灰尘的橱窗前,对面站着一位穿绿裙的假人模特。塞德几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你好……我们是来看病的。”
假人点点头——米娅瞪大双眼——假人又用塑料手指招呼他们。
塞德扶稳米娅的肩膀,带着她径直穿过玻璃——感觉就像穿过一层干燥的水幕。
米娅眨眨眼,不敢相信假人和橱窗都消失了。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候诊室,凌晨的病人并不多,只有零星男女坐在摇晃的木椅上,其中一人头顶紫色的烟雾。一位金发女巫向他们招手,她穿着一件绿色袍子。
米娅扶着塞德走向她:“他本来只是发热,但用了麻瓜的药剂,发热严重而且呕吐过。”
金发女巫指向一个大牌子:“本来只需要一副提神剂…你们不知道不能滥用麻瓜药物吗?四楼。”
牌子上写道:药剂和植物中毒科…………四楼…………(皮疹、反胃、大笑不止等)
米娅低声道谢。他们穿过双扇门,四楼的第一个诊室坐着一位穿绿袍的女巫,她介绍自己为特弗拉治疗师:
“巫师和麻瓜的体质不同,一点麻瓜药剂没有太多影响,但他摄入了太多的高纯度药剂,导致轻微中毒。他服用的药剂叫什么?”
那袋盐水被米娅偷偷留在了卫生间,她说出标签上的名字。
“很常见的一种药。不用太担心,他先喝下缓和剂就好。我们会配置相应的解毒剂。”
米娅扶着半昏迷的塞德躺进一间休息室,里面陈列着六张躺椅。治疗师递给他一杯绿松石色的魔药,塞德一饮而尽。
米娅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自己在模仿一个大人。她分不清楚温度的高低之差,只得讪讪地缩回手,塞德盯着她,灰眼睛异常明亮,像钻石的火彩。
他随即闭上眼,陷入昏迷。
米娅坐在一旁,感到时间也无法修复的痛苦。据说解毒剂需要时间,她打了个哈欠,靠在对面的躺椅上打盹。
眼前变成一片迷茫的深灰,她听到走廊里匆匆而过的脚步,就像燃烧的壁炉一样催眠…
“米娅,”她睁开眼,窗缝里透出清晨的冷白。塞德正蹲在面前。他眼下乌青,但面色又恢复正常,“我刚喝下解毒剂了,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