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麻烦事。”卢照邻努力让自己语气如常地答道。
他是怕自己说多了,就像是之前的送信一般,被公主盯上,作为这个南下考察之人。
虽说这也得算是个为公主立功的项目,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在任何事情上应该都是适用的。
他往公主麾下的人里看了一圈,发觉只有自己干的事情最杂。
眼下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将来如何就不好说了。
不妥不妥。
总不能真如公主所说,主簿大多不干主簿的活。
再说了,他这人虽然和人往来的本事尚可,因为出任邓王府典签的缘故,翻阅过的书籍也比寻常人多,但真要说去从事商贸之事,那也过于难为他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在此地继续从事教化。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有些多余,下一刻,他就听见澄心说道:“公主的意思和卢主簿所说的差不多,所以需要寻几个擅长做生意的人和我一起,往南边走一趟。”
她朝着姚元崇看去,目光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公主的意思是,让阿左这些人去试试?”
姚元崇思量了一瞬,发觉这可能对阿左来说确实是个好差事。
在泊汋这地方充当中间商能赚取到的钱财有限,冬日的兜售新米也只是个临时工作,随着此地的人口兴盛,阿左的作用也会被其他人陆续取代。
反倒是这新出的海航贸易,还几乎是一片空白的状态,不如从中挖掘出些发展的前景来。
作为头一批选择和安定公主合作的高丽人,又有母亲加入到了庞飞鸢的守城队伍中,阿左的忠诚性也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可以一用!
最重要的是,阿左还年轻,也就更能依照于公主所需要的方向对他做出培养。
“等等,”姚元崇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澄心话中的另外一条讯息,“你怎么也要去?”
这就听起来有点奇怪了。
公主怎么会舍得让自己身边的头号心腹也一并离开的?
澄心点了点头,“对,这次我也去。”
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澄心也觉得有些震惊。要知道,打从小公主出生到现在的九年多里,她几乎从来没有和对方分开过。
就连公主偷偷跑去蜀中邀请孙思邈前往洛阳,偷偷离宫前往青州和刘仁轨会合、抵达熊津参与到战事之中,都不曾有过分离。
在绝大多数安定公主的下属心中,澄心就像是公主的影子。
澄心也敢说,在睡前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以及早起睁开眼睛的下一瞬,她想到的都是公主的事情。
而公主的信任也足以证明,这份职务确实被她做得相当出色。
然而公主竟突然说,她觉得澄心可以试试看独当一面了。
“公主说,这是她从刘夫人那里得来的灵感。”
她想,刘旋能从家中炭火燃烧不当时的鸟雀反应,想到用鸟类在矿洞之中做出示警,那同样在做类似于管家这样工作的澄心,如果也继续往外走去,能不能有类似的联想奇思,走出一条新路呢?
“光是跟着她行动,也没法真正将视野放得更为开阔,倒不如趁着方今没什么麻烦事的时候出去看看,以便在回来之后继续给她分忧解难。”
“还有……”澄心想到那后半句话,唇角不由浮现出了几分笑意。“她说,我比其他人都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服饰配色,比其他人都清楚她的口味,在前去南方后给她带回来的特产也必定最符合她的心意。”
但这后半句,显然只是个让她能够安心出行的借口。
不仅深知李清月心思的澄心能明白这一点,听到澄心说起此事的姚元崇、卢照邻等人也能意识到这句话的深层意思。
屋中有一瞬的安静,又好像有很多话已经被寄托在了不言之中。
有这样的一位年少有为、又给下属以成长资源的主君,实在是他们的幸运了。
姚元崇便忍不住在带着澄心前去寻找阿左的时候,心中暗想了一阵,要是这么说来的话,公主对他到底持有何种寄托与希望?
她用祚荣这个对照来督促他进学,用辽东的户口登记让他看到一地民生教化从无到有的过程,又让他多与百姓打交道,摸清楚官吏与庶民之间的相处模式……
好像都是在希望他能成为——
一方刺史?
“你看,他是不是在那儿?”澄心突如其来的出声,打断了姚元崇对于未来的构想。
他当即收回了自己过分发散的神思转回到眼前,就见到前方的街巷口果然坐着那个高丽少年。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在他身边同坐的,并不是经常和他一道出没的小伙伴,而是……
“杨令明怎么也在那里?”
姚元崇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觉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来。
按说杨炯今日应该是出外记录人口的,不知道为何居然会出现在此地。
他和澄心走近了些就瞧见,杨炯的那份公文卷宗被他放在了一边,以其整理妥当的样子,应当是已经办完了,眼下正在帮着阿左一并整理收上来的物资名录。
看这两人之间的谈话,居然交情还不浅的样子。
“我记得之前,杨令明还有点……傲慢,过了这个冬天,看起来改变不小?”澄心低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