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坐在这里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说要见二少爷。如果是那些大吵大闹不干不净的风尘女子,打出去便是了,可你看人家这副样子——我让她先到别院小屋里去,别待在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她也听不进去。这动也动不得,劝也劝不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会老爷一旦出来……唉!”薛总管急得直揉脸。
赵蘅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女子周围已经有三两个仆人,也一脸头疼地劝她,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可她一被扯起手臂,就哭得软绵绵直往地上瘫,哀痛柔弱到站都站不住,众人也拿她没办法。
赵蘅看着看着,笑起来,对薛总管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两句话。”
薛总管从苦恼中抬起脸,不解地走近两步。
赵蘅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薛总管一听,满脸诧异。
赵蘅只浅笑着,朝他点点头,“就照我说的,说给她听。”
薛总管尽管疑虑,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溜着步过去了。
片刻后,他又大步回来,脸上又喜又愕,显然难题是解决了,那女子的身影已不见了。薛总管大松一口气,探着头,小声对赵蘅问道:“少夫人,你怎么知道——”
赵蘅朝他竖了竖手指。
薛总管会意,点点头,不再多问。
“这件事情也别再声张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薛总管也知道轻重,看赵蘅的眼神中尽是感激之色。
赵蘅没想到,傅玉行事后倒是会亲自来找她。
第二天,湖中的八角小亭里,她正在替傅家二老拣掉点心里的玫瑰和青梅丝,余光便见有一个人远远顺着石桥过来。
傅玉行见到她,先微微鞠了一躬,“大嫂,上回见面都没来得及问安,大嫂别怪我失了礼数。”
脸上似乎没有了原本隐约的骄慢,而多了几分收敛和恭敬。
“二弟客气了。”赵蘅点头回礼。
傅玉行坐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昨天那女子的事情……听说是大嫂替我解决的?”
赵蘅动作一顿。她明明告诉过薛总管不要说出来。
傅玉行察觉到她的神情,先解释道:“是我逼问他的。”
又问:“我只是想不通,大嫂既然已经看出来那女子是妓女,为何没有当面拆穿她?”
赵蘅没有接话。
昨天那女子,虽然打扮成良家女的模样,可身段骗不了人,一侧头一下跪,尽是计算过的风情,早已刻进骨子里的。赵蘅自己就是底层长大,三教九流的手段自然更加熟悉。所以她当时也只是借着薛管家的口拆穿了对方的小把戏,那女子自然不敢再多逗留。
傅玉行现在明着问出口,赵蘅不知他是单纯糊涂还是别有用心。
她愿意相信他是单纯糊涂。所以她并不回答,只是道:“我是傅家的新妇,按理说,对二弟的事情,我也没有充大的资格。昨天撞上那件事情纯粹只是巧合,我本不打算插手的,只是想到假如闹到明面上,到时不管是玉止还是公公,都要多添气闷,所以才托薛总管说了句话。”
傅玉行没等她说完,忙道:“大嫂多想了,我并没有责问大嫂的意思。那青楼女子已经缠了我好些天,手段用尽,就是想赖上傅家。大嫂说得不错,这事若是闹到我父亲那里,只怕他老人家更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感谢大嫂替我解决了这桩麻烦的。”
赵蘅听他这语气,虽然不争气得心安理得,至少还是诚恳的,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表个态,“这件事我并不打算说出去,二弟大可以放心。往后这些私己的事,多留点神,别再惹出祸就好了。”
玉行一边听一边点头,妥首帖耳地都答应下来了。
赵蘅觉得这位小叔子虽看起来浮浪,但挺好说话,她并未多想,拣完点心,便告了辞离开。
她不知道,她一离开,亭中的傅玉行便马上换了一副脸色。
一只手挑开折扇,垂眸时还温柔和顺,一抬眼就流露出眼底真正的不屑,嗤笑了一声。
呵,明明都对妓馆子里那些风月事心知肚明了,又在他面前装什么清高?
他把整个身体歪在栏杆上,双脚翘上石桌,抻了一下身子,视线还盯着赵蘅离开的背影。——不把事情说出来,无非是为了讨好自己、笼络人心,刚嫁进傅家来,小心思倒是不少。
青楼里那些贪得无厌蠢头蠢脑的妓女惹人生厌,这种自作聪明惺惺作态的女人更倒胃口。
不过,这样也好,他想,既然这女人有心迎合卖乖,那么以后就不会太跟自己对着干。
只要不妨碍他在这个家里快活,爱怎么假聪明抢风头也不干他的事,他无所谓。
第六章暧昧
那天后,傅玉行就留在了家里。
他在时,一向平静的傅家就总比平时热闹些。不是听到他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帮闲玩伴引到家里,就是听到老爷又大发脾气罚他在祠堂受训。
偶尔赵蘅和他在花园里碰到,他倒都笑盈盈的,完全看不出是个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无赖。两人基本上也就打声招呼,维持着最表面的客套。
府上的人提起傅玉行,永远都是神情复杂地摇头叹气。那表情基本可以概括为:既对这小煞星恨得咬牙切齿,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千言万语,最后明确成一个意思:
离他远点。
不需要他们提醒,赵蘅也并不打算和这位小叔子多接近。
她只是觉得奇怪,傅老太爷为人端正,老夫人虽对儿子有些溺爱,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在主人家的影响下,傅家上到管家婆子,下到门童花匠,不说个个德荣兼备,至少也都和气正当。
怎么会横空出世养出这么个不肖子弟?
对这个问题,玉止每次也只是笑笑,替他弟弟说两句话。“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们小时他十分伶俐晓事,又因为下地时不足月,身子病弱,所以父亲偏爱,母亲又疼惜,哪成想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