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慎?”孟渔见他眼神涣散,拿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蒋文慎早察觉到九哥对他的疏远,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伸手虚虚地抓住孟渔的指尖。
孟渔挣了挣,没挣开,听二哥在他身后道:“九弟坐下来吧。”
他望着蒋文慎苍白俊秀的脸,到底心存怜悯,犹豫地坐到了榻上,手一直被对方抓在掌心,凉津津的,略有点不自在。
蒋文慎一醒,衡帝没多久闻讯而来,一同到的还有深陷手足相残嫌疑的蒋文凌。
御医替十二殿下把脉,说他溺水的时辰过长,肺部有损,恐会留下病根。
孟渔急道:“没法根治吗?”
“回九殿下,臣定尽力而为。”
寝宫里围满了人,十二殿下的生母泫然欲泣,跪地求衡帝为蒋文慎做主。
除了坐在榻沿的孟渔,其余几位皇子分两侧站立,六殿下沉不住气,“父皇,既然十二弟醒了,快些让他说说昨夜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也好还五哥一个清白。”
孟渔看着蒋文慎,后者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的脸,仿若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宝。
他心底突突跳了两下,唯恐衡帝看出端倪,避开了这个目光。
“陛下,三年前文慎就落水过一回,如今那不怀好意之人竟故技重演残害我儿,望陛下不可放过……”
十二殿下生母软弱可欺,生下个不好相与的蒋文慎,母子二人在宫里极少与人走动,她被蒋文凌看一眼,顿时花容失色,期期艾艾地不敢再开口了。
蒋文凌上前一步,“十二弟,你实话实话,若真是我府里的侍卫所为,我定将整个靖轩王府翻了个天也要为你查个水落石出。”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知晓这是一个局,蒋文凌急于洗脱嫌疑,干脆把行凶的侍卫摘了出来,可事事讲究人证物证,如今物证有了,还差受害人的口供。
衡帝道:“十二,有父皇在这里,你说吧。”
蒋文慎仍握着孟渔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细嫩的掌心,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供词,孟渔亦然。
片刻后,蒋文慎断断续续地道:“三年前我落水,见到了五哥的贴身侍从。”
孟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蒋文凌厉声,“文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胡说。”六殿下气急败坏,“你落水时五哥在宫宴,他的侍从自是跟着他,如何去推你下水?”
七殿下哈的一声,“六哥此言差矣,推个人落水费得了什么功夫?文慎也是你的弟弟,你莫要因与五哥要好就包庇他,寒了十二弟的心!”
四殿下也道:“五弟说文慎陷害他,可你我兄弟都知道,十二弟自小就少与我们往来,他性情木讷、不善言辞,为何偏偏谁都不指认,就指认五弟一个?”
蒋文凌掀袍跪下,“父皇,儿臣冤枉。”
衡帝洞悉一切的眼静静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儿子们,皇子们皆垂首噤声。
“十二,朕再问你一遍,你今日所言可有半句假话?”
蒋文慎坚定地摇了摇头。
当年十二殿下落水推动了九殿下灾星一论,既是牵扯到了往事,更要彻查到底。
满室寂静,孟渔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他知道无论今日是真是假,定论在于父皇。
少顷,衡帝站起身,让大内监扶起跪地的十二殿下生母,低缓道:“文凌,在大理寺未查清此事之前,你暂且待在府中罢。”
蒋文凌面色骤变,眼里已有哀求,高呼,“父皇……”
衡帝只是轻扫一眼,他恳求的话就封在喉咙里,“儿臣遵命。”
孟渔悄悄地回头望一下,父皇像一座不可攀越的山,轻而易举就压垮了人的肉体与信念——这就是世人趋之若鹜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对错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衡帝走后,蒋文凌才撑着地缓缓地起身,狭长的风眼一个个数过他的弟兄,最终落在了蒋文慎脸上。
“十二弟,你何时跟他们一伙?”
蒋文慎面容无悲无喜,仿若不知他的只言片语会导致蒋文凌陷入何等局面。
六殿下气势汹汹地撞开七殿下的肩膀,“五哥,不要和这帮人多说,我们走。”
直到五哥六哥离开,孟渔的脑袋都没有抬起来。
七哥打了胜仗,才不把五哥的撞击看在眼里,轻飘飘地拍了下肩,“看你横得了几时。”
孟渔竭力把自己的手从蒋文慎的掌心里抽出来,低声说:“文慎,你好生歇息,我还得去一趟礼部,散值了再来瞧你。”
“九哥。”蒋文慎半个身子撑了起来,依依不舍地擒住他的手腕,“你陪我。”
四殿下和七殿下对视一眼,请走蒋文慎的生母和一众宫人,拦住要走的孟渔,这才道:“小九,过了今日,父皇定会让翊阳带兵去蒙古,这对刘家大有益处,或许翊阳还能官复原职,你不高兴吗?”
孟渔抿了抿唇,“高兴。”
“这就对了。”七殿下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去,模棱两可地道,“要我说,你还得好好感谢文慎,若没有他帮忙,这事不一定能成。”
孟渔如坠迷雾,只知向来不参与政事的蒋文慎被拉下了水,却不知缘由。
他心里闷闷地像糊了层油纸,咬唇看了眼蒋文峥,后者温声道:“小九无需多虑,文慎还等着你和他说话呢。”
孟渔想走也走不了,眨眨眼,勉力笑了一下,问蒋文慎要不要喝水。
蒋文慎目光毫不避讳地黏着他,又抓住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