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社会,“没写就是零卡”就是经典的掩耳盗铃行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而已,但架不住这套说法有极强的心理慰藉效果。一方面它体现了人们对于卡路里管理的关注,一方面又体现了人们对于食品成分表的关注,可以说,兼顾了健康管理以及食品安全这两个重大社会命题,光是时不时挂在嘴边,就有一种自己正在努力控制体重的自我认同感。
同理地,喝奶茶的时候,只要时不时地向左转动杯子,那就相当于添加了左旋肉碱;啃炸鸡的时候,只要为自己不停加油打气,就相当于添加了氮泵;吃甜品的时候,只要先咬一口柠檬,那就相当于添加了肌酸。
健身毕竟是件苦差事,肌肉酸痛的时候非但容易感冒生病,就连精神状态都会变差,因此必须有一颗非常健康的心灵,像是受虐狂那样擅长从痛苦中找到快乐是非常重要的,但与受虐狂不同的是,健身的快感一般是后来居上的,无论是运动表现的提升还是肌肉维度的增长,都能让一个人半夜里躲在被子里笑出声来,而受虐狂一个人半夜躲在被子里,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空虚,还有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遗憾的是,李云东的理论无法为在场的女同胞带来心理慰藉,毕竟男人不会隔三差五确认体重计上的数字,可女生不但会时刻操心上头的数字变化,动辄还是可能出尖锐的爆鸣声的,这就导致如脂肪般又厚又重的沉默笼罩在桌上,就连任君仙都忍不住微微一叹,不是很想捞李云东一把。
这种可悲的状况,世人往往称为“冷场”,像李云东这样的人,更是会被冠以“冷场王”的美妙称号,而更可悲的是,冷场王本人往往察觉不到冷场的生,正如此时此刻的李云东,他还自觉得意地品味着甜滋滋的摩卡咖啡,低情商的坏处和优势在这一刻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什么,热量的话题就算了吧,全球变暖已经很严重了,就没必要再升温了吧。”关雪烟有些尴尬地卖了个幽默,她又是刻意地一拍手,像是突然想起那般问道:“对了,刚才学长你不是说自己是恋爱虚无主义吗?你是经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才有这种想法的呢?我有点好奇。”
“关关问得好,这个我也很好奇。”秋漪忍不住暗地里对着关雪烟竖起大拇指,瞧瞧这个台阶,给得多自然。
闻言,任君仙也是微微侧过视线,这个问题她其实一直没去问李云东,总觉得有些危险,可能是个地雷,但既然关雪烟这边先抛出这个话题来,那么她也不介意听一下李云东的回答。
“这个啊……”李云东缓缓抬起眼帘,露出几分思忖的神色,仿佛是缅怀过去的老战士,略一沉默后才是说道:“抛开种族延续这个命题,我认为,恋爱,是一个从对方身上互相获取情绪价值的过程,这个观点你们认可吗?”
秋漪和关雪烟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不理解李云东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但觉得这个观点本身并没有明显的纰漏,于是很是默契地点了点头,予以回应。
“毕竟‘恋爱’的繁体字里面都带个‘心’字嘛,肯定是一个更侧重心灵交互的行为。”关雪烟给出自己的理解。
“没错,是可以这么解释。”李云东微微颔,说道:“那么,我接下来的问题是,获取情绪价值对于一个人而言是必须的吗?”
秋漪和关雪烟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
“现代社会一直在强调独立自主,而从他人身上获取情绪价值,实质上是一种依赖性的行为,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很多人会靠抽烟喝酒来稀释生活的压力,这两者其实很相似,但烟和酒可以是一个人的麻木与享受,而恋爱却必须是两个人的相依相偎,可两个人互相依存,本身就已经脱离了独立自主的定义。”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学长,我们外交上坚持独立自主,也不妨碍我们和其他国家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啊?”关雪烟有些疑惑地说道。
“的确,我们主张的是结伴不结盟的外交政策,但一段恋爱关系的美好尽头,肯定是婚姻吧?婚姻可是把双方的利益都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别说结伴,结盟都未必能达到这个程度。非要类比的话,应该更接近于两国合为一国。”李云东指出其中的决定性差异。
“可两国合并成一国,不就又符合独立自主的定义了吗?”秋漪眨眨眼。
“以国家为单位来看或许是这样,但从社会层面上来说,个体就是适用独立自主的最小单位了。难道谈了恋爱还结了婚,双方就真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个体吗?显然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变成利益共同体而已,否则世上哪来这么多分手的情侣,又哪来这么多离婚的夫妻。”李云东摇摇头,说道:“人和人之间是无法彻底理解的,就像我们现在面对面坐在一起,鬼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背地里骂我渣男或者叫我靓仔,你们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暗地里叫你们美女或者花姑娘。”
“哦?学长很会嘛。”秋漪忍不住眉梢一动,活像是在打量一个花花公子,而任君仙淡淡地拆台道:“他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他只是怕被极端女权网暴而已,谨小慎微已经融入他的骨子里面了。”
“——”
李云东忍不住瞪了任君仙一眼,但比起远方的极端女权,他更害怕身旁的任君仙,所以他也只是继续说道:“要我说的话,恋爱,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概念,你都无法理解对方,又谈什么爱不爱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原始人面对天上打雷的现象,感受到的只会是恐惧或者崇拜,而绝不可能是喜欢与热爱,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未必就比原始人和雷电之间的稀薄多少,好歹雷电我能看个分明,但人心藏在皮囊下头,谁能看得清?”
说话间,李云东的眼眸无比幽深,仿佛倒映着不可名状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