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思,神色温柔之极。不知多久之后夏至才如梦初醒,前因后果几件事情一串,猛地明白过来这件事早有预兆,只是之前他驽钝得过了头,竟然从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夏至一下子有些难过,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笨拙地伸出手到半途,又别扭地收了回来。他想了半天,见程翔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开口:“可是你走了,就……”
他没忍心说出“就更没机会了”这句话,可程翔听懂了,听完后甚至一笑:“我追了他五年了。也没用。所以还是走了的好,走了,将来还能以别的身份再努力一下,要是留在扬声,才是一辈子都没希望了……就好像,好像那种吃着自己尾巴的蛇,到最后死路一条。”
“你……你别这样。”思前想后,他突兀地来了一句,“他要是真的不喜欢你,你就去喜欢别人吧。”
程翔闻言大笑,一时间引得邻桌的客人统统朝他们看过来,夏至被笑得莫名,耳朵很快就热了,见状程翔反而轻轻一拍桌子:“道理是没错……好了,吃饱没?陪我出去抽根烟走一会儿?”
夏至老实地跟着他出了餐厅,跟在一路走一路疯狂抽烟的程翔后面,一时之间又接不上话来。
抽完三根烟走了好几个街口,程翔的脚步才慢下来,他扭头看看一直欲言又止的夏至,忽然问:“你喜欢陶维予哪里?”
夏至被问得一僵:“我不喜欢他。”
程翔皱起了眉:“他给你许诺什么了?”
“想和他上床的排队都排不过来吧,哪里会给我许诺什么。”
“你怎么会招惹上他的?”
这个问题孙科仪也问过,夏至看着程翔的脸,果不其然地在上面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关切担忧兼而有之的神色。他假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无所谓的。”
“胡说八道。你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一次,还敢说‘这种事情无所谓的’?”
“成年人,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可以。不喜欢就不能做爱吗?”
程翔本来下意识地又要去摸烟,听到这句话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哪个混帐家伙告诉你这个狗屁不通的道理的?”
夏至一愣,倔强地别开头,望着不远处的街角出神。程翔等不到答案,一下子又是冒火又是心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至?”
他们的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这声音听得陌生,但也让程翔和夏至一起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源头望去。说话的只有一个,不远处站的的却是两个人,走在前头的见他们不再拉扯,又上前了一步,这下双方诧异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程翔看着来人的脸,脑子里一晃就和名字对上了号:“陆恺之?”
程翔和陆恺之也有过几面之缘,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虽然说不上尴尬,但不自在总是免不了一两分的。陆恺之见是他们,也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略一颔首:“抱歉,是我看错了。”
程翔的目光却是看向他身后几步外的那个身影,对方的面目在夜里很模糊,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在意,过了一会儿才接过话来寒暄:“是我喝多了,不听劝,和师弟在这里瞎闹呢。”
他们的寒暄一句也没进夏至的耳朵,他只是站在那里,心惊肉跳地看着陆恺之身后的周昱,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转身逃走的冲动。
不管当初是怎么一腔孤勇地从他面前夺门而出,又怎么破罐子破摔地找上陶维予,事发至今当看见这个人真的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神情模糊,一言不发,夏至还是慌得厉害。
很多话涌到了嗓子眼,又一瞬间统统烟消云散,夏至如梦初醒,低下头走到程翔身边:“我们走吧。”
程翔听出他语调里的低沉,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点点头:“好。”
“刚才谢谢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夏至又对着站在一边的陆恺之说。
陆恺之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以免瓜田李下之嫌:“是我太冒失。我们正好看完戏,想找个地方喝一杯,远远地看到你们,以为是起了争执……结果闹笑话了。哦,这是周昱,他和扬声合作得很多,就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被叫到名字的这个慢慢地走上前,开口就是:“夏至,给我几分钟?”
夏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摇头,周昱见状微微一笑:“别害怕。”
程翔因为孙科仪的事情对周昱一直意见不小,现在又看到他要找夏至,心里先叮叮当当敲起了警钟,明知有多管闲事之虞,还是挡了一下:“周先生,这么晚了,你们又有别的活动,夏至也喝了点酒,改天再说?”
闻言周昱点头,表示听见了,视线还是停在夏至身上,耐心地等他亲口回答。
“对不起……”夏至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为什么道歉?”
夏至张口结舌,完全答不上来,他咽了口气:“那我收回。”
“我有话和你说。”
“如果是陶维予那就没什么好说……”
他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生硬地停了下来,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一变。事已至此,夏至自暴自弃地心一横,对周昱说:“好吧,你说要去哪里。”
“夏至!”程翔叫了他一声。
他看见了程翔微微摇头的动作,笑了一下,因为紧张,笑得不怎么好看;这边周昱则是在和陆恺之说:“恺之,我这里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下,改天再喝吧。”
陆恺之看看周昱又看看夏至,也是轻轻摇头,但和程翔的意思分明是大相径庭:“你这是收拾谁的摊子?”
周昱微笑不改:“当然是自己的。”
陆恺之僵了一下,又去看了一眼夏至:“原来侯放打错人了。”
对此周昱则是恍若未闻,对着满脸戒备和震惊的程翔略一点头,带着夏至走了。
车子开出去很久夏至才说了和周昱独处至今的第一句话:“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是你说有话要说的。只说话在车里说一样的吧。”
周昱稍微放慢了车速,真的就这么说了起来:“那天你说你错了,其实错的是我。”
夏至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可他忍耐着,没有去看周昱这一刻的表情。
他也没吭声,默默地听周昱说下去:“第一次先不说,第二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给不了你,但是还是把你带上了床。”
夏至又一次地沉默了下去,但这次没沉默太久。一开始语气是平板而克制的:“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犯贱,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一次次地贴上来。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不是活人吗,不会谈恋爱吗?还是我糟糕得连让你试一下的兴趣也没有?好吧,没有就没有吧,不谈恋爱做爱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