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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白雪心满意足地轻声哼唱,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这长椅平时没人坐,落了一层灰,她两手摸进裤子口袋里,右手是烟盒,左手是一朵皱纹纸做的小红花,
她踱两步走到小桥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红花啊……一首被践踏……流离的……恋歌……”边哼唱边拿出小红花别在自己鬓角,她有点自来卷,像卷曲的海藻,刚好到肩膀的长度,
“简直美炸!”她笑着左看看右看看,比新娘子都漂亮。
她就这么磨蹭着一路闲晃到家楼下,按下电梯一路向上,开门,一梯两户,她看看1502,门上贴着一个福,门口放着一盆枯萎的君子兰,防盗门里隐隐传出枪战片突突突的火拼声,再看看1501,这是她的新家,有两道门的保护,
“一个侏儒就吓成这样,老男人这么看不起人呢……”白雪轻笑一声,用钥匙开门,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客厅很亮,阳光充足,深灰色瓷砖被金色的夕阳洒满,玄关处是一个深咖色大衣柜,墙角放着一张木质鞋架,两层,上面一层放着一双小小的白色棉拖鞋,她脱掉球鞋换上拖鞋,软绵绵的,尺寸刚好,
她踩着拖鞋往里走到客厅,左右两边都是窗户,雪白的窗帘随风飘扬,带进阵阵花香,
左手边是电视机柜,巨大的显示屏,黑色皮质沙发下还垫着少数民族花纹的羊绒地毯,
右手边是四方形的实木餐桌,两把木椅,墙上还有一个壁炉,壁炉前放着一把藤椅,随着风轻轻摇晃。
白雪坐进摇椅,两手搭在肚子上,摇摇晃晃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银色金属吊灯,嗯,不喜欢,她喜欢古老的没有科技感的东西。
她无所事事地起身去厨房里兜一圈,长长的流理台空荡荡的,只有一套刀具在木架上泛着寒光,属实浪费了这么大的空间,白雪过去伸长臂展丈量一下,躺一个人倒是刚好,但也只能是女人或者孩子,
“永远都是女人和孩子,”白雪双手叉腰,打量着空荡荡的白色大理石台面,“弱小,弱小才是最大的罪恶。”
她最后不满地斜一眼这不长不短的流理台,打开冰箱翻找食物,当然不可能有,冰箱电都没插,她又跑去开电视,还好电视可以直接看,遥控器就放在深咖色的玻璃茶几上。
徐昭林进来的时候白雪正横躺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睫毛耷拉着,眼睛半睁半闭,电视机音量小得都听不见,看屏幕才知道是CCTV9的一部纪录片,生产纪录片,
画面里是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婴儿,肚子上连着脐带,蜷缩着身体,像一条人形蝌蚪,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可以看清覆盖在下面的血管。
“这是七个月的时候,很大了对吧?”
白雪握着遥控器跟站在沙发旁的徐昭林做一番解说,
“该长的都长得差不多了,可以离开母体单独存活。”
徐昭林站在她脚下,把目光从电视机屏幕上收回来,阴沉沉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视线缓缓下移到她的肚子,又换上一副轻松调侃的笑容,“还挺会现学现卖,第二次当妈,想准备得充分点?还是对这个孩子比较有感情?”
白雪又呆呆地望着电视,此刻屏幕上是一个产妇在生产,满头大汗,头发全黏在脸上,龇牙咧嘴地尖叫哭喊,
“为什么会对孩子有感情呢?”
白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漂亮立体的五官被痛苦的表情挤成一坨皱巴巴的肉,“它害得我那么惨,恨它,讨厌它才是正常的吧?”
徐昭林像是早习惯了她和常人不同的价值观,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小沙发里,呆呆地望着电视,现在那产妇已经生完了,抱着一个裹在白毛巾里的小婴儿,婴儿身上满是黏稠的血污,还咧着嘴哇哇哭,脸上皮肤皱在一起,丑得像外星人,但那产妇却是满眼幸福,激动得落泪。
“还是要看个人吧,”徐昭林失神呢喃,
“有的女的确实不喜欢小孩儿,但要是跟特别喜欢的男人生的估计好一点吧,我也不知道,我都没见过我爸,我妈就像你说的那样,觉得生我耽误她赚钱,害得她都变丑了,也跟你一样,没喂过奶。”
”可怜的娃啊,”白雪啪的一下关掉电视,“爹不疼娘不爱,娶个老婆也不爱你。”
黑黑的屏幕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白雪把自己摆成长条状也躺不满一张沙发,还有很大的空间,可徐昭林还是把自己缩在侧面的小沙发里,两个人都看着屏幕,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所以才分开嘛。”徐昭林还是望着刚才的方向,那里现在只有一片漆黑,
“那你现在来干嘛来了?还不走?你退了几张车票了?”白雪翻个身平躺,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这么多年夫妻,总要来道个别。”徐昭林听到白雪翻身的动静,转过头来看她,这几天他一直在笑,像条摇着尾巴的大狼狗跟在白雪身后,可现在他耗尽了力气,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白雪说他这几天演得不错,但她不知道那是他们曾经有过的时光,只是被她扔在了记忆的长河里,漂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那时候她还只是有些征兆,老是莫名其妙发脾气,摔东西,像是在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抗争,可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就像这几天一样,调皮纯真,时刻需要被关注和呵护,但够了,徐昭林觉得那就够了,他想一辈子这样下去也蛮好,
可她还是没战胜那个东西,被越拽越深,她故意摔碎了这份平淡的幸福,似乎把好东西摔碎才能让她觉得踏实,似乎毁灭才是应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