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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对母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开心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从他们眼前飘过,乍一看是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小女孩,低着头,走得很慢,披肩长发在风中凌乱,小归小,手里拎着一箱牛奶外加一盒鸡蛋,像拎着个空纸盒子一样,
或许这就是她让人觉得怪异的地方吧,中年女人不自觉又看了她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就听身旁的儿子大喊一声:“阿姨你好!”
“小宝别乱叫!”中年女人赶紧捉住儿子意欲挣脱的手,小声责怪道,毕竟这身材和个头,还有这齐刘海,怎么看都是个小女孩吧,
那小女孩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哦,这么一看的确是个成年人,三十岁不到吧,一张小圆脸上最醒目的就是眼睛和鼻子,眼睛毛茸茸的像洋娃娃,很可爱,但鼻子却又高又挺,甚至有点鹰钩鼻,又让人感觉很不好惹,至于嘴巴……小得都能忽略不计了,中年女人想起当年看的87版《红楼梦》里面林黛玉的那张小嘴,
如此冲突的脸,一时半会儿让她也不好判断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而且……她低头看看儿子雀跃的笑容,他们认识?
“妈妈!”小男孩也不管人家搭不搭理他,仰着小脑袋就开始互相介绍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漂亮阿姨!我生日那天和爸爸买蛋糕的时候碰到的!”
他高兴地摇摇妈妈的手,但眼见着妈妈还是困惑地看着他,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便着急地补充道:“就是爸爸说有一个很凶的上海老公的那个阿姨!”
“哦……”这么一说她有点儿印象了,那天儿子回家一直念叨着漂亮阿姨怀着小宝宝还抽烟的故事,但小孩子说起事情来有些颠三倒四的,说也说不清楚,她觉得好奇,就去问儿子他爸,
“脑子有病,那女的,抑郁症吧估计,”他当时正对着电脑,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她老公上海人,警察,看样子还是个刑警,哼,也不正常,长得凶神恶煞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怀着孕抽烟当没看到,俩人坐一块儿谁都不看谁,孩子都有了,还像不认识似的。”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女孩的肚子,平得不能再平了,顿时觉得心里一疼,但她也是个怕生的人,眼看着那女孩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她这个大十几岁的长辈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腼腆地笑着小声说:“你好呀。”她一笑就露出一颗小虎牙,只有一颗,另一边对称的位置是一颗普通的牙齿,这种不对称给人一种小孩子正在换牙期的错觉,再加上她傻憨憨的笑容……
“你好。”那女孩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既不走,也不再说什么,
“我儿子说……”女人刚想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就被女孩敞开羽绒服里的天蓝色衬衣吸引,那衬衣乍一看很像警服衬衣,一旦浸染了鲜血就格外醒目骇人,此刻那女孩肩膀包括锁骨四周的衬衣都被血洇染成了暗红色,
“小姑娘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啊!”女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好不好意思了,一个箭步跨上去,撩开女孩的羽绒服,眉头紧锁着左右察看她的伤口,边看边焦急地询问:“疼不疼啊?疼死了吧?”
她凑得很近,近到女孩可以闻到她的发香,女孩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个儿太矮,她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陌生女人焦急的神情,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拎着牛奶箱子的手缓缓收紧,慢慢沁出汗珠,“你好香。”她说。
“啊?”中年女人正扶着眼镜全神贯注地察看她的伤口,根本没听清她嘀咕了些什么,正要再问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远远跑过来一个男人,藏青色羽绒服还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边跑边看一眼表,一副匆忙的样子,
女人像看到救星一样,隔着老远就冲他招手,焦急地大喊:“周荣!快点快点!快过来看看!”
她身后的女孩也看到了往她们方向跑来的男人,乖顺的表情逐渐消失,柳叶眉缓缓蹙起,“啧,臭男人。”
“嗯?你说什么了吗?”一阵大风吹来,吹散了女孩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中年女人关切地回头,“什么东西臭?”
这女孩说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也许是太疼了,太虚弱了吧,
女孩又变回了冷漠的表情,声音细小地跟她说:“没什么,再见。”
这回她听清了,眼看着女孩转身就走,自己还要等着给丈夫送钥匙和钱包,于是赶紧低头跟儿子小声说:“小宝,快去帮阿姨拿鸡蛋,跟阿姨说你爸爸是医生,让他帮她看看。”
“哦!”小男孩响亮地应了一声,跟在女孩后面跑进了电梯间,“阿姨我帮你拿鸡蛋!”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他跟着,他呲着缺了牙的小嘴笑嘻嘻地把牛奶盒上的那板鸡蛋拿在自己的小手里,站在她旁边开始絮叨:
“阿姨你住15楼?我家住13楼!你叫什么名字?你疼不疼?我爸爸是麻醉医生,可厉害可厉害了,等一下让他帮你看一眼好不好?”他像连珠炮一样输出完还不忘再低头看一眼她的肚子,“阿姨你的宝宝呢?生出来了吗?”
女孩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绒密的睫毛半阖着,像在休养生息,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我叫白雪,我不疼,我看你爸不顺眼,不想让他帮我看病,”她说到这里低头看一眼身边奶香奶香的小娃娃,“我的孩子死了,”
她看着男孩狭长上扬的眼尾慢慢耷拉下去,小孩子眼眶一红整个眼圈都是红的,她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一点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