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嗯,刚刚到k城。”
“怎么不早说,我好去机场接……”
“不用了!”
“……”
“我是说,刚回来很累,明天我再联系你吧。”
“哦,好啊。”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挂断了,周瞭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弟也从国外回来了,我现在得接他,今天就放过我吧,不然让你们加班哦。”
他身后一众人都呆呆的,大概是被恐吓吓住了吧,也不敢挡他的路,纷纷让出门来。
周瞭走出酒店,小温才木愣愣地回头问:“刚刚总监是哭了吗?”
周瞭打开家门,扯开领带将自己放倒在沙发上,鞋也没脱。
他三年前就从那间旧屋搬出来了,新租的房子是精装修的单身公寓,在市区,这是他住过的最冷清的房子。
这四年里他像被狠狠拧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拼命工作,曾经半夜加班的时候胃出血被送到医院,短时间内把业内的职业病几乎都得了个遍,莫逸都说他会为猝死的广告人添丁。
后来他也怕了,才没那么拼命,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填补的空落感。盲人不能视物,聋哑无法言语,像残障人士被剥夺的能力一样,他的生活也彻底空缺了一块,或许能去习惯,但要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四年?四年远远不够。
有时候他会想,小望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弟弟,他也不是小望的哥哥,他们其实是一体的,诞生于同一个子宫,如果分开的话,就会像这样,不完整,并且要承受长久的痛苦。
但今天的这通电话,简直让他想要嘲笑自己。周望过于平淡的语气通过电波,被覆上一层抓挠皮肤一样的杂音,听上去太陌生了,他没有任何一刻像那个时候,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人,会相遇,也会分开。
当然也会变得陌生。
周瞭仰躺在沙发上,他身上带着庆功宴上沾染的酒气,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一脸,形容狼狈,活像个失恋的人。
是啊,失恋,小望曾经是他的恋人呢。
那两个字在他嘴边滑过,像后知后觉的一阵香气,凝结在了枯萎的时节。
这是201x年的秋天,周望和百里宣一起回国。
之前在美国参加一档选秀节目而红极一时的百里宣已经成为流行摇滚界一颗新星,未曾踏上国土就已收获一批追随者,她在谈话节目中曾经说过,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让她找到了最适合她的音乐,而深度挖掘的娱乐新闻已经把故事中的另一主角曝光。
而那篇新闻的配图,是订婚宴上周望和百里宣站在蛋糕旁的照片。
[抽离]
周瞭坐在花色暗雅的石面长桌前,桌子中央有一柄七枝的烛台,吊顶很高,螺旋状的水晶灯垂下,光影遥遥与烛台的银质表面辉映。
一墙之隔的厨房有隐隐响动,隔音很好,周望就算在里面打碎盘子也不会惊动他。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一晚上没睡着,就等弟弟给他挂电话,然后他就可以见他了,但结果是他被上门自称司机的人带到了这里,就连玄关的装饰墙格里都放着周望和百里宣的旅游合照,他就被带到了这么一所房子里。
“饿了吗?喏,先上我拿手菜。”周望的白衬衣袖口挽至手肘,没有系围裙,他那双从前只懂弹吉他至多给周瞭刷刷碗的手,托着只烤了淡金色花纹的瓷盘,放到周瞭面前,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笑容开朗地说:“快尝尝看,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
周瞭紧张地拿起筷子,好像口腔都为了配合而慌慌张张地分泌出唾液,他夹了一只饱满的虾仁,嚼过后朝弟弟竖拇指:“好吃。”
周望笑眯了眼睛,干脆在他对面坐下:“那边的中餐馆没几间做的合口味,我就自己试了,当然比起哥哥你的手艺是不够啦,这道蒜蓉虾最简单,我也练了好几个星期。”
周瞭刚要吞吐着接话,周望就站起身:“我还烧了汤,你等会儿。”
他闭上嘴,低头看那一盘喷香扑鼻的虾仁,慢慢执箸又夹了一个。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望笑着招待他,要亲手下厨,却并不会像从前那样做了好事就巴巴看着他邀功,甚至不得意,他坐在这样的餐厅,浑身上下都像个笑话。
心里憋得透不过气,嘴里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周望随后又端出两菜一汤来,周瞭根本应付不过来,只能努力往嘴里塞,每一样都说好吃,结果就被噎着了。
周望忙给他倒水,他忙伸手接,手指碰到的那一刻水杯竟然垂直落地,接下来一串清脆的破碎声。
周瞭呆住了,想了许久,才确定刚刚松手的不是自己。
他抬眼看向弟弟,那个在四年间成长得更加成熟甚至陌生的青年,正尴尬地收回手,目光与他相触后飞快地移开。
周瞭轻笑了一下,弯腰想去收拾碎片,周望这时候却不避讳与他接触了,一把抓了他的手肘。
“别碰,我拿扫帚来。”
周瞭轻轻挣脱他。
两人间的气氛就这么瞬间改变了,周望直起身,任由那堆碎片碍眼地堆在脚边,对周瞭说:“你有什么不满意吗?哥?”
周瞭心里已经有火,但他不知道怎么发,只得站起身绕过狼藉:“我先走了。”
“走去哪儿?一顿饭就能打发你?”
周瞭震惊地停下步子,“什么?”
周望见他回头,满意地笑了:“我以为你会想看到更多,一顿饭远远不够。我们可是四年没见啊哥哥,你根本想不到我都得到了什么,未婚妻、ba学位、崭新的充满机会的人生,我24岁,已经踏入了k城的上流社会,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