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闹!”仵作把我按椅子里,“许诺同志,你这么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到底是因为跟家里人过不去,还是跟姓方那老头过不去?
“又二选一?能脱俗点,多几个选项不?”
“你给我脱个俗看看?”
“一个字,累!神都架不住你们轮番轰炸。”
杨璐,“我不是轰炸,阿诺,我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没有什么是你不能跟我谈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都百八十次说过,我没有喜欢方老先生。”冲杨璐,我告诫,“尤其是你,别没事儿总吓唬人家。”
我的答案仵作不满意,她小崩溃,“我们暂时绝交五分钟,让我想想。”挪过我吃剩的包子和汤可劲儿造。
照我本来性子,由着她吃剩下的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象老先生那么温存细致的人儿,多数不忍心他家余素吃别人的剩饭,我站起来,殷勤,“等会儿,给你换新鲜的去。”
杨璐塞满嘴包子,惊愕,口齿不清,“哦靠,今儿咋了你,自家人,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我清醒点,重又回座。
杨璐忧心忡忡,“诺,你该不是在跟我过不去吧?”
我脚底下踹她一记,“怎么说话呢!”
“不是怕我帮你哥和你妈,你不高兴吗?”
“我哥和我妈又不是我敌人,我干吗不高兴?”
仵作七窍玲珑心,明白着呢,“你要是心里惦着方正文那老家伙,我们都会是你的敌营,没法跟你做战友。”
我筋疲力尽,拖长音,“没有,真的没有。”
杨璐默了会儿,“诺,感情这东西,就像生病,装,是没用的,过不了体检。”
“算经验之谈?”我决定换个话题,凑近点死党,“你还惦着我哥呢?”
杨璐清清楚楚,“我要是惦着他,完全没办法这么心平气和跟你们一家人做朋友。”
是的,我了解,没办法心平气和,基本上属于从解放区走到敌占区,不得不开始一段故障百出的人生。我好奇的部分,“你是怎么做到放下的?”
“当我知道你哥不喜欢我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太聪明的时候,在精神上,我已经把你哥扔护城河里淹死了。”
我笑,论起我哥许益对另一半的要求,还真是,他就一个字,“笨。”至于为何?许益解释,“看得太清楚有什么意思?什么都明白,一点即透多可怕。”
彼时,刚进医学院,识得杨璐,闲谈之际,将我哥的段子掰扯给杨璐听,杨璐一点即透,“你哥就是不想自己那点小聪明被人看穿吧?”我咋舌,好厉害的姑娘。
再之后,常带杨璐回家玩,杨璐和我哥越来越熟悉,反倒再没说过那种一点即透的话。她在许益面前出奇沉默,甚至,紧张,跟我嘀咕,她很担心许益看穿她也不过就是仗着几分小聪明混日子的人。可那会儿许益根本没工夫理会杨璐,他有女朋友。
我妈当时这样评价我大嫂吕秀敏,“许益,她不是笨,是蠢。她的蠢和你理想中的那种笨是不一样的。”
许益不信我妈,认定吕秀敏就是他的理想型,执意结婚。
我妈断言,“你俩能在一起三年都算是金婚。”
许益还是不信,婚后,许益可遭了罪,吕秀敏今儿让许益把她娘家人安排到某某机关,明儿又让许益把她娘家谁谁谁的户口弄进城里。许益一开始还帮着想个办法,后来招架不住,夫妻关系也逐渐破裂。
事实证明我妈就是一恐怖的预言家,果然不到三年,甜甜才半岁,许益与吕秀敏分居。又拖着几年没离,倒不是互相多舍不得,纯属条件没谈拢,到底我哥给出一大笔钱,签完离婚文件,这俩人算拉倒,吕秀敏跟个煤老板走了。
许益离婚后,我琢磨着杨璐该有点机会,不然,尽管我几次转达,我那漂亮贤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剖得了尸,解得了闷儿的死党,有乐意做我侄女后妈的意愿,许益不接受。当时许益的借口倒不是因为杨璐聪明,而是“她看着太出挑太扎眼了。”
我指望我妈能帮着给杨璐断个吉祥的未来,我妈说,“不行,他俩都太精明,夫妻俩各方面太接近,也没意思。”
我又没信我妈,“我们阿璐是比较灵,可我哥算怎么回事儿啊?看着明明也象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当初,怎么就喜欢上吕秀敏的?”
我妈拍拍我脸,“姑娘,你还不行你哥被聪明误一回?”
我不死心,找各种机会给杨璐和我哥,开玩笑,哪有比死党变成嫂子这种亲上加亲的关系更令人开心的?
谁知,许益拒绝,跟杨璐推心置腹,坦白,“我对太聪明太能干的女孩子真的就是没感觉,要是能喜欢,早就喜欢了。”
那段时间杨璐受了点打击的,有半学期没再和我联络。因为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死皮赖脸总去找她,总算我们的友谊延续下来,而且还越来越铁。
等工作后,杨璐和我们家人也恢复往来,时间过去越久,倒处的越来越亲密,象是一家人。而我妈当年的断言,也一步步验证着,我哥和杨璐,在个性,价值观,思维方式,等等方面,太过相似,做夫妻,倒也不是不好,但会觉得缺乏惊喜,“早晚有一方会出轨的样子。”许益和杨璐分别跟我这么说过。
出轨,这种事情,有些人可能会做,但方老先生那种人,可能永远不会吧,他向来淡泊,理性,拘谨,恋旧,守得住寂寞。
相对照我哥和杨璐,先生未免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