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老弱病残,技不如人也就罢了,还如此缺乏风度。人家女孩子,来抢我的球,不能身体上有接触,更不能让人摔了磕了碰了,不把球给人家还能怎么办?何况许诺弹跳力一流,带球上篮的刹那,姿态比在我家破院子教我玩球的时刻,显得更潇洒更美妙……球打的这么好,还陪我们几个老废物开练,这些人穷挑剔什么?
“就随便玩个球,他们也太较真。”我不愿许诺赢了球心里过意不去,跟许诺这样讲,等着看她自吹自擂为赢球臭显摆一番。我们小诺骨骼清奇,她乱显摆瞎嚷嚷是浑然天成的可爱,别人自我吹捧起来,无异于陈佩斯闯进莫奈的画里,不知有多煞风景,怎与许诺比拟?
可是许诺这回特别谦和,跟我的球友们浅浅鞠躬,“承让,谢谢,谢谢。”
看不到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还真有点遗憾。因为急着去接方原,而且今天许诺没开车出来,须得步行到小学那边,我速速去冲凉换衣,再回来跟许诺汇合,人还跟几个特别话多的球友,站篮球架底下起劲儿嘚嘚呢。远远看过去,她的大裙摆被风鼓起来,如风摆素荷,楚楚动人。
见我过来,许诺与其他人道再见,仍是特别恭敬谦和的样子。
我失笑,“今天怎么这样乖?”
许诺很不服气,“什么话?我一直遵纪守法循规蹈矩。”
“你明明一直嚣张跋扈,像个问题少女。”
许诺反问,“老先生,你见过真实的问题少女是什么样儿的吗?”
我语塞,话说确未曾见,略有耳闻矣
许诺眼睛里有点坏坏的,“我要真是飞扬跋扈,你早就……”她翘着尖下颌,手掌摊开伸我眼皮底下,再缓缓收拢握紧,做出将什么捏碎的动作。
我会意,“多谢女大王手下留情。”
许诺偏头,扬眉而笑,对我的示弱表现的分外受落,才给我好好说话,“你的那些球友啊,全都是专家级别的国宝,肯与我胡闹一会儿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哪敢造次?不过呢,大家伙儿确实不怎么会打球,尤其你,最差的一个,几个月后的中秋联谊赛,你们没问题吗?”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吧。”我说。
许诺感慨,“想不到你会答应参加比赛,完全不象你会做的事情,我讲给爸妈听,他们都不太相信……”
那是因为你。我的目光从镜片下面斜出去,偷眼瞧许诺,她随我站在马路边,专心等绿灯放行,肌肤粉润,唇色娇嫩,神闲气定,额角几绺发丝不听话,被风吹得总是遮住眼睛,她不得不时时拿手拂开。可我倒是喜欢她的头发被风吹乱的样子,每根发丝都描绘出风的形状,染着一点阳光,衬托的她长睫绒绒,眼波清澈,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冒出老早老早,还看些闲书的年纪,无意中记住的句子,“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还真是,被化学元素周期表堆满的世界里,曹雪芹,《红楼梦》,懵懂懂情窦初开,对异性对爱充满想象的那些最初,从天而降般,卷土重来,或者,这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眼前的事儿记不住,从前的事情倒记真真儿的,但我认为,那是因为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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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虫子是青菜的宠物,来自于我的朋友清林一画的故事,原来的概念是,苹果里的虫子是苹果养的宠物
2,“化学是有生命”的那一段,来自美剧《绝命毒树》
3,文中关于化学与生活之间的比喻,来自于网络,几年前在开心网收藏的转帖,非原创
记得读书时候,因为我个子高,篮球社的学长一年找我好几次,“方正文,来我们篮球社,别怕学不会,你条件够好……”他找我多少回回,我拒绝多少回,无他,没兴趣,我还是比较喜欢化学。
后来工作,工会的同志来找我,“小方,你这个头,投篮多便利,我们就指望你了……”我照例拒绝,我的时间分分钟花在新中国的建设上都不够用,哪来的时间玩儿。
再后来,晓得我的脾气,也都了解我的笨拙,再没人来烦我。
谁曾想到老来,我为不辜负一个小我二十多岁的后辈,每天硬抽出些时间,在球场上练球。我一下下拍着球的时候,心里念着的,都是她那张脸,笑的,嗔的,恼的,调皮任性的,胡说八道的,我在想,如果我将球玩的娴熟,她会高兴吧?许诺是不是了解,我怀着怎样的心意,努力练球,我不知道,但显然,我练球的认真程度,又吸引到……
“老方,你这个头,投篮便利,咱们有个活动……”
我竟然会幻象那种画面,我穿着球衣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她在不远处,放大嗓门,为我欢呼,鼓掌,为我手舞足蹈。而我也因她的热情而快乐,笑得嘴角咧到最大……
于是,我答应,“好啊……”
我的同事难以置信,“你同意了?我以为我起码得卯足三顾茅庐的劲儿,才能劝服你。哎哟,老方,你变了喂……”
我变了,这不单单是同事给我的评价,还有我的学生关谷,也是如此感慨。
那孩子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总出错,连最简单的过滤都会搞砸掉,我让他重做。只是重做而已,他却九十度大鞠躬跟我道谢,太夸张了吧。
关谷不觉得夸张,“因为老师告诉我,过滤的意义,就是去芜存菁。滤去不愉快的,留下值得的,这个过程中,穿滤在所难免,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不是我的风格,“我是这么讲的的?”感觉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