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书闭了闭眼,面色铁青地睁开眼:“卢知县,如今何在?”
“卢大人是趁乱派小的出来报信的,如今卢大人如何,小的不知。”信使一脸担忧,“大人,如今只有您能救卢大人了。”
虽然这个弟子学识过人,往后封侯拜相也并非不可能,但如今,他也无能为力了。吴尚书拿着信进了里屋,半晌,拿了一只小木匣出来:“将这个交给他吧,他知道如何做。”
五月初七午时,宁县,知县府。
两个属下扭着信使胳膊进了正房:“老大,方才在外头,这个人在打听卢知县下落,还试图买通狱卒。属下从他身上还搜出了这个令牌和小木匣。”说着,一个属下进上了一只令牌和小木匣。
甄重远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令牌,转而拿起木匣。锁轻轻一按,匣子就开了。光是看了一眼,甄重远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的弧度:“带下去吧。”
属下押着信使走出去,正好碰见了匆匆进来的秦易。秦易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信使,然后一屁股坐在甄重远对面,自己斟了一杯茶,一气灌下去,然后愁眉苦脸地大倒苦水:“那卢尚也是嘴硬,什么也不肯说,也不松口,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说,他这样,你还指望他真的投诚啊?”
甄重远站起来:“是。“
秦易立刻弹起来,凑上前去:“老大,不是我说,全天下那么多才子,你干嘛就跟他死磕啊。他到底有哪里好啊。”他还没有我有才呢。秦易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意料之中没得到回答,他看到甄重远已经开始换大衣裳了,连忙凑上去:“老大,你要去哪儿啊?”
“牢里。”甄重远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秦易:……敢情都是白说了。不过他很快就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老大有什么法子
炒面
由于常年晒不到什么阳光,牢里总是阴暗潮湿的。不过,最尽头的那一间单独的牢房,倒是下午能照到一点儿光线。
一个穿着家常半旧长衫的人坐在里头,低着头一动不动。阳光从他背后的几寸远的地方一直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铁链声哗啦作响,狱卒打开了牢狱门,他也没有什么反应。甄重远缓缓走进去,站定在他的面前:“卢尚。”
听见甄重远的声音,卢尚仍旧垂着头,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一样。
“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旁边的狱卒刚出声,就被甄重远拦住了。甄重远沉下声音:“你们都去外头。”
狱卒们退了下去。秦易在他的身后抱臂交叉在胸口,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甄重远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递到了卢尚面前。
方才还没有反应的卢尚一见到那只令牌立刻抬起头来,声音嘶哑,仿佛是拉扯干草的声音,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你从何处得来?”
甄重远也不回答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了木匣子,递到他的面前。
看到木匣子的一瞬间,卢尚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光。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要碰到那匣子的时候,他猛地一握拳,抬起头来,一双眼憋得通红:“你……”
甄重远不躲不避:“这里面,有你等的回答。”
卢尚一把抢过那只木匣子,手抖了又抖,终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手指搭上锁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声响起,他闭上的眼睑似乎都随着这声音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木匣子盖子内壁有独特纹饰,是当年他和师父做的约定标记,别人绝对不知道的那种。这盒子,是真的。
可是匣子里面,却只有一根绳子。绳子的中心,却被刀狠狠地一割,断成了两截。
“好,好得很哪!”卢尚的手几乎拿不稳那匣子,说到最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干哑的嗓子笑出来的声音仿佛锯木头般诡异而干沙,却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划下,“你说得对,这就是我等的答案!”
牢狱中回荡着卢尚的笑声,有一种凄厉与诡异的感觉。良久,他才停下了笑,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多谢。”
“卢尚,即便如此,你仍坚持吗?”甄重远忽然出了声,“那你坚持的正,又是什么呢?”
卢尚蓦地转过身来,鼻孔一张一翕,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你看过?”
甄重远直视着他的眼睛:“是,我看过,所以我才想问你。如果,是拼命加税即使丰年百姓也吃不饱饭,是大兴土木八九岁男童也要抓走服徭役,是官场上尸位素餐只顾保全自己,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正吗?”
卢尚的瞳孔猛地一缩。
秦易已经放下了胳膊,悄悄走了出去。走出牢狱,他就吩咐外头候着的属下:”备下干净的房间,还有洗澡水,再备些酒菜,酒要多些。”
属下听命去了,秦易望着辽阔的天:老大真狠啊,专挑人心窝子戳,可它管用啊。这熟悉的场景啊,当年他就是这么被老大忽悠,咳,说服的。
而萧城里面,过了端午节假,连珞珞又来书院门口摆摊了。今天晌午,第一位来的是她好久不见的老熟客——宋易达。
瞧见宋易达的时候,连珞珞不自觉笑着打招呼:“宋大儒,可是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忙?”
“大军已到前线,粮草也已运过去了,剩下的老夫也帮不上忙了。”宋易达捋着胡须,“这不,又馋你的手艺了,今日特意过来给你捧捧场。”
“这敢情好,大儒您在的时候,这客人至少多个三成啊。得亏我今儿个备得多。”连珞珞说着拍拍胸口,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宋易达虚点她两下,笑着摇摇头:“嘴还是如此贫。今日有些什么好吃的?”
连珞珞笑着从下层端了一个大木桶出来,揭开盖子:“今儿个也是炒的,只不过炒的不是饭,是面。大儒,你吃辣吗?”木桶里面正是一大桶的面。
宋易达眼睛都亮了:“这可是我的心头爱,怎么能不辣。快,炒来我瞧瞧。”
连珞珞先将面煮一会儿捞起。然后她打了一个鸡蛋,打散后下锅,滑炒得嫩嫩地起锅放在一边。又重新热油,油熟了后放入姜蒜片,炒出香味后滑走不要,放入两个干辣子进去,然后放入几片用盐、少许糖、胡椒、黄酒和水淀粉腌制过的瘦肉片。肉炒变色后就放入青菜豆芽继续翻炒,然后再是加入面条和炒过的鸡蛋。加入调料,锅上下颠了好几下,连珞珞的铁勺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稳稳当当地倒扣在盘子上。一盘香喷喷的炒面就完成了!
宋易达接过盘子,坐下后迫不及待地挑了一筷子面。面是那种圆形的粗面,炒过之后表面变成了金黄色。嫩黄的蛋、红色的肉、绿色的蔬菜、白色的豆芽儿,五彩缤纷满满一盘。入口后,不同于煮的面那样柔韧,表面沾上了其他食材的香味,内里筋道弹牙,还有面粉炒过之后的焦香味。果然相比炒饭,又是另一种滋味。